那夫人再无影踪,是死是活亦无人晓得,吏部彻查数日,终没法给郝天禄科罪,仅贬为中下官吏,自此宦途一蹶不振,淹于人迹中,再不得讯息。
投井下石的是邬勇,同王桂一个斋舍,身材瘦如猴,似一向都很饿,自个碗盘早吃的洁净,还在打旁人的主张,这盘里抢一筷,那碗里偷一勺,满脸涎笑恶棍。
“阳明兄!”一声简短号召,语气甚是斯文:“方见你朝我看了数眼,可有事么?”
他满面红晕,含混嘟哝两句,挥挥手只道无事,脚步亦深亦浅朝前踩踏,确切喝得有了醉意,那酒味儿浓烈的隐入雨里,却似还在她鼻息处缭绕。
堂内摆了数张红漆束腰圆腿风雅桌及方形四脚凳,一张最多可围坐十数人用膳。
傅衡忙说无事,拉过舜钰先容他俩认得。
他二人前后至桌前坐下,抱拳谢过。
粗糙大手接过一只铜托盘,一碗饭,二三盘菜,再添一碗汤,最后把一双筷著搁上托盘,听得“咯嘣”碰撞脆响,便可端去随便寻个空位,坐下温馨的用膳。
还不待她说话,就听得一声感喟传来,含无穷怅惘:“这新退学的少年哪知愁滋味,再过十天半月你且再看他。”
傅衡顺她指的方向瞧去,语带羡慕道:“那监生名唤郝天禄,字予贵,明三月春闱同我一道科举,是个有才学的,得宋大人赏识,夸他湛深经术,制艺清真雅正,是进士落第的热点人选。”顿一下,轻说:“你瞧他娘子的手......!”
“这里监生食宿免费,可家眷倒是要收宿银的。”傅衡见舜钰沉默不语,低道:“予贵兄家道贫寒,他妻就在杜严部下寻了个差事,替这里的监生浆洗补缀衣物度日,可免除食宿费,还能按月发些例银,供予贵兄买些笔墨纸砚此类的文物。一晃就四年,日夜不歇,实在贤能淑德的很。”
更巴不得王桂落魄,没吃的心机,好把他那未大动的饭菜,再划半盘来裹腹。
又寻了会张步岩,不晓得坐在那里,或已吃完走人不定,视野恰落在不远一对伉俪处,小妇人素衣麻裙,发髻仅插枚雕蔷薇花的银簪子,只用汤泡了饭一碗,拣着瓢儿菜吃,即便去夹肉菜,也是挑进夫君的碗内。而她夫君,正自顾自的大口扒饭,大口嚼菜,吃得风声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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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云浮游,天气阴沉,人迹也渐稀松,方松从她身前过,一个踉跄差点两人撞上。
“你不是不饿不肯来么?”傅衡看她吃得津津有味,轻笑:“却本来是怕走路,想躲懒。”
宿世在太子府里,曾从井中打捞起一具脸孔恍惚的女尸,舜钰躲在山石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粗役将女尸抬上板车,覆盖上白布,要从小门运出府去,他们行走的极快,便会颠簸,就见一只胳臂悄悄垂荡下板车沿儿,与这小妇人的手,一色的青白暗澹。
舜钰松口气,边量起菜色,除满碗冒尖的粳米饭外,一盘八宝豆腐,一盘干笋煨火肉,一碟炒碧绿瓢儿菜,并一碗酸辣汤。
草草对付两句,即抚袖就走,小妇人脸上显了丝歉意,端庄行个福礼,这才小碎步的紧跟从去。
“他又在为明日背书烦恼,《大诰》背不通畅,明日等着挨板子,刘学正但是出了名的峻厉。”
他身边坐着掌馔杜严,蹙紧眉头,似嫌酒臭,动嘴斥了几句,冷着脸站起甩袖走了。
方松不恼反笑,举高了酒碗送他。
舜钰吃得饱了,得闲四周暗扫一圈,学官还大多脸生,祭酒宋沐、司业吴溥未曾在,倒瞧着典薄李青田是个左手拿筷的,文籍方松问厨婆子讨了一碟糟鹅掌,也没几个,他吃的珍惜,几盏酒落肚,那原就是圆胖脸,愈发红滚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