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早已自发移至门窗边跪着,目瞠口呆看着此幕,两个年过半百的博学大儒,此时青布大袍撕扯混乱,头巾亦倾斜疏松,兀自打斗正酣,无停止之迹。
刘海桥听前话已撇嘴嘲笑,再听,干脆瞋目一瞪,粗着喉咙朝他叱道:“唐学正话多!我训戒自个门生,自有我的事理,要你个老东西在此多嘴赖舌。”
先朝唐先生作揖问礼,唐冠甫前两日授业时,出过几道不简也不易的算术题,被该生解得很有章法,心中有些好感,遂回礼低说:“刘学正脾气刚硬,你谦善听受,莫顶撞他就是。”
唐冠甫眼冒红雾,气狠狠直朝刘海桥冲去,意在强抢桌上的竹木小板。
舜钰谨慎翼翼道:“刘先生怒斥门生练字不专,要打板子惩罚,唐先买卖欲禁止,两先生不知怎地就起吵嘴,话赶话儿动了武行.......!”
刘海桥矮身,险险躲过,亦是勃然大怒,捞起一墨砚飞去,离得远些,未近人,却砸在面前桌上,把那白瓷碗“豁啷”砸得翻倒裂碎,黑的墨汁、黄的茶水泼溅了唐冠甫一身。
半晌也未有回应,她微诧,挑眼偷瞄,一时怔愣住,那吴溥正咧着嘴唇在笑哩,然后语气多晦涩:“好个冯舜钰啊!你本领够大.......!”
想想又道:“先生打了板儿,手心疼痛握不住笔,还如何再练字?不如罚门生多写几篇可好?”
舜钰知无路可退,只得将手搁桌案上,掌心摊开,硬着头皮,欲咬牙接受。
舜钰此时正托腮透过窗棂看风景,东风十里,一片碧绿的槐叶念六合之悠悠,独沧然落下。
又道:“刘学正要以理服人,莫动辄就打板子,瞧门生们见你虽诚惶诚恐,未见是怕你,怕得是那竹板子一条!”
似再说不下去,一撩袍回身走了。
舜钰无声的叹口气,一步一慢至正堂前,今还多了一人,坐西侧桌案渐渐吃茶,是教《九章算术》的学正唐冠甫。
“先生莫气,门生自当更极力就是。”舜钰弯膝跪下,先开口认错老是没错的。
“冯舜钰!”学正刘海桥一声吼,地动山摇,瞧他这精气神儿,哪像已到知天命的年纪。
不管宿世里,或在肃州府学,师从大儒皆是夸赏赞成,始于云端落入灰尘,滋味实在不成对比。
舜钰做梦也未曾想过,在国子监的学业,一开端会栽在誊写这件小事上。
“恶棍小儿,原是赋性奸猾滑溜,还需你来教为师如何做。”刘海桥满脸不霁。
“不罚你不得警诫,手掌摊开,由我责打五板。”
再朝舜钰看去:“你起来,何错之有?我瞧你誊写遒媚娟逸,写得甚好,全部监内无几人如你,莫听这刘老儿话,照本来的写就是。”
她......也不想啊!
刘海桥也无需她行甚么礼,开门见山,直接递上书法纸张,她接过,又是画了数个圆圈,这些日皆是如此,虽心有筹办,还是由不得双颊一红。
舜钰不敢起,朝桌案右边方向,双膝暗挪了挪。
唐冠甫受此屈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顺手抓起案桌上的书册,狠狠朝刘海桥面门丢去:“我打你这刻薄老儿。”
“已两周畴昔,你的书法固步自封,未见一毫长进,长此以往,还考甚么科举,治甚么世。”
转而嚅嚅认错:“皆是门生惹得祸,愿得先生惩罚。”
舜钰听出他的美意,忙谢过,这才辄身回至刘海桥桌案边。
舜钰欲哭无泪,做最后挣扎,软着声告饶:“沈大人的字看似工致委宛,圆润透秀,哪想倒是极难临摹仿写的,实非门生不肯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