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司业吴溥听到风声,领着监丞仓促而来,几个监事忙上前将他二人剥离,但见得相互喘气粗重,衣冠不整,哪还见常日那极刚正、极度严的文人模样。
唐冠甫受此屈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顺手抓起案桌上的书册,狠狠朝刘海桥面门丢去:“我打你这刻薄老儿。”
“看你二人成何体统,在门生面前打斗打斗,出尽丑态,还如何做为师榜样,随我去绳衍厅道个清楚,说个明白方休。”
“敢夺我兵器。”刘海桥大吼,眼明手快抓住板子末端,你拉我拽,我踢你踩,刹时两人影胶葛一团,喝骂不止。
“先生叫你。”王桂还觉得她没闻声,偷用笔柄戳戳她胳膊,满脸不解低问:“你自个作妖,前书法写得忒好,换甚么字体哩?”
“先生莫气,门生自当更极力就是。”舜钰弯膝跪下,先开口认错老是没错的。
不管宿世里,或在肃州府学,师从大儒皆是夸赏赞成,始于云端落入灰尘,滋味实在不成对比。
唐冠甫听得神采沉沉,把茶碗“砰”往案桌上一搁,道:“刘学正果如别人所说,妄自负崇,你当自个多有本领不成?如果如此,你怎会在率性堂,被门生联名贬至这公理堂来授业哩?不过尔尔!”
舜钰不敢起,朝桌案右边方向,双膝暗挪了挪。
唐冠甫眼冒红雾,气狠狠直朝刘海桥冲去,意在强抢桌上的竹木小板。
舜钰此时正托腮透过窗棂看风景,东风十里,一片碧绿的槐叶念六合之悠悠,独沧然落下。
转而嚅嚅认错:“皆是门生惹得祸,愿得先生惩罚。”
舜钰知无路可退,只得将手搁桌案上,掌心摊开,硬着头皮,欲咬牙接受。
刘海桥矮身,险险躲过,亦是勃然大怒,捞起一墨砚飞去,离得远些,未近人,却砸在面前桌上,把那白瓷碗“豁啷”砸得翻倒裂碎,黑的墨汁、黄的茶水泼溅了唐冠甫一身。
王桂蹬蹬蹬跑到槛边,扒着门朝外望了会,谅司业等人已走远,这才回身看着被一众监生围簇的舜钰,慎重其事地预言:“凤九,你摊到大事了。”
再朝舜钰看去:“你起来,何错之有?我瞧你誊写遒媚娟逸,写得甚好,全部监内无几人如你,莫听这刘老儿话,照本来的写就是。”
又道:“刘学正要以理服人,莫动辄就打板子,瞧门生们见你虽诚惶诚恐,未见是怕你,怕得是那竹板子一条!”
刘海桥被他戳及把柄,怒极反笑道:“你唐冠甫又有多大本事?《九章算数》若在唐时另有些用处,现科举早废此科,宋祭酒碍于情面留你在此设科,你不夹尾巴做人,还敢在我面前称大。有些耻辱心的,早该自裹承担滚蛋,去做贩子财主家的塾客,使教那些后辈为正路。”
舜钰早已自发移至门窗边跪着,目瞠口呆看着此幕,两个年过半百的博学大儒,此时青布大袍撕扯混乱,头巾亦倾斜疏松,兀自打斗正酣,无停止之迹。
舜钰谨慎翼翼道:“刘先生怒斥门生练字不专,要打板子惩罚,唐先买卖欲禁止,两先生不知怎地就起吵嘴,话赶话儿动了武行.......!”
刘海桥神情严厉,没啥好语气,拈髯训道:“你聪慧聪明,很有些慧根,如果情愿苦练运笔,诚恳以待,两周本应有所改良才是。你却偷懒懒惰,把我教诲只当耳边风。”
“不罚你不得警诫,手掌摊开,由我责打五板。”
先朝唐先生作揖问礼,唐冠甫前两日授业时,出过几道不简也不易的算术题,被该生解得很有章法,心中有些好感,遂回礼低说:“刘学正脾气刚硬,你谦善听受,莫顶撞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