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件崭新的青布襴衫,未曾束带,衣衿松松敞敞的。舜钰多次见他要么着官服,要么就是上等茧绸直裰,举手投足间带着股迫人的威势,而此时却不一样,书卷气甚浓,犹还带些懒惰的意味。
过一角门,通一夹道,等走出再走进一处院落,但见平屋三间,檐前悬着几盏鲜红灯笼,印的那一簇凤竹绿绿森森,犹显小巧且精美。
琉球馆离敬一亭很近,相隔仅百数步。
“那你们何时返来的?过敬一亭可有出来过?”干脆不再绕弯子,她问得直白干脆。
视野移落在她肩胛衣上,湿漉漉一片,皆因头发洗后未曾擦干,虽用碧玉簪子绾起,却还是滴着水珠。
听他咬牙发狠,徐管事笑着点头,稍顷问:“你可发觉,那冯生身形语貌,倒像个女孩儿。”
徐蓝掷壶把盏满上,不甚在乎道:“他幼时体弱多病,被当作女孩养至十岁,脾气偏了阴柔。”
舜钰吁口气,这才安闲些,四周打量一圈,墙上挂着董思白的夏木垂阴图,桌案上整齐撂着很多书稿,笔墨纸砚俱全,撤除些旁的随便物件,便再无别的,可见这里也仅偶尔拜访,并不见频住之痕。
倒有点像荔荔背不出版怕他训戒时的胆怯模样。
只要中间房流泄着亮光,门前守着监吏,见舜钰及沈桓踏下台矶近前,忙打起帘子恭道:“沈大人稍刻即至,请冯生随我出来等待。”
常日无事理数遍的羽衣,飘袅袅落下一尾来。
“那是天然。”徐蓝眉眼端端,满脸的坚信不疑。
因常拜别,又皆是性子粗暴之辈,相互并无甚么伤感,只说些保重保重,方各自散了。
琉球馆宿的皆是各国粹子,远度重洋前来研习儒学。
她手抖了抖,这也未免太偶合了点。
进得门内,模糊可见杂役三两身影,灯笼光影之下,青石板径显见已打扫的非常整齐,同外头混乱之景不成对比。
“刚回,未曾进过。”沈桓答得太斩钉截铁了。
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胆量那么肥,都敢女扮男装了,怎见着他,倒跟老鼠瞥见猫似的。
舜钰抿了抿唇,实在如许的沈二爷,旁人不知,却让她更是如履薄冰。
“这鸟聒噪,哪日非烤来下酒吃。”
瞧哥这爆脾气!
舜钰莫名有些惴惴,朝沈桓摸索着问:“教员怎憩在琉球馆?敬一亭里冯祭酒的配房不是更合用?”
晓得冯舜钰是个女孩儿后,真是不管如何把她盯瞧打量,就是个女孩儿的模样啊!
沈泽棠替她大力地揉搓长发,也不知多久,直看着冯舜钰似喘不气来,“嗯嗯嘤嘤”的点头扭身挣扎,这才倏得放开手,任她一把抓下覆盖在面上的棉巾,微张着小嘴儿冒死的呼吸。
沈泽棠俄然有些想笑。
沈桓自去不提。舜钰进了屋,但见临窗摆黄花梨罗汉榻,面辅藤席,朝里叠堆着石青薄褥及软枕,中心搁一张快意小几,上摆几碟点心和一碗冒着烟气的姜汤,辣丝丝的味儿弥散。榻下靠粉墙一溜摆五六张靠椅,搭着湘竹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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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顷便觉无聊,抿口香茶,在把监吏递来的书册细看,是本莲青封面皮子的《乐府诗集》,翻首页便是《横吹曲辞·梁鼓角横吹曲》,讲得是木兰女扮男装代父参军一篇。
他明显刚洗沐过的模样,手里还握着条乌黑柔嫩的大棉巾。
徐管事叹口气,这厮情商堪忧,怎没学得他老爹、那匪贼又狡猾的性子半点哩!
倒是说不下去,沈二爷的神采,怎忽得就凝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