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舜钰听得有人唤她,抬眼四寻,皆大伞压半脸,摇摇摆晃的,还是秦兴指给她看,随望去,是张步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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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钰便见沈泽棠着公服率先而来,披着大氅,左边批示使撑一把青绸油伞,遮挡秋雨,他则面色沉稳的听右边随行官员禀话,身后跟着好几带刀侍卫,皆身形健旺,神采庄严。
张步岩一时语塞,晓那更是小我不能待的处,语气软下来:”这换号舍岂是你我肯就能换的。“
四周忽儿沉寂下来,一声铜锣铿锵,由远及近,划破重重雨幕。
舜钰走至跟前,笑着作揖,道他来的早。
八月初九科举入场日,秋雨无昼无夜,滴滴霏霏。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张步岩哼哼唧唧的,自知事成定局不成逆,可内心总不舒坦。
因是阴雨微凉,时候又早,倒是好睡的天,堂内监生三五寥寥,田荣悄悄递给她一个碗儿,里头是猪油玫瑰豆沙馅的汤圆,看她的神情担忧又焦炙,嘴唇嚅着却说不出半句。
舜钰的心一紧。
以是那衣衫褴褛的儒生,未曾遭白眼嘲笑,甚有人愿借伞一撑,谁又知他会不会朝为农家郎,暮登天子堂哩!
舜钰低声安抚他:”孟子有曰,天将降大任因而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权当是种磨砺罢,心静而神安,也能写出斑斓文章。“
张步岩不欢畅的很:“那便是鲁大能,同你提及过他的呼噜声,前晚被状元楼的店家请出去,不允他再住,不然招考的考生们皆要退店,可想他有多惊六合泣鬼神。我是他邻号舍,这数日该如何安度,想来非常忧?。”
“另所带吃食未曾操心筹办,致腐臭变味,为饱腹只得勉强吃下,更甚着号舍屋檐梁隙间,或有花蛇盘绕,毒虫叮咬,数日折磨下来,总有考生接受不住,神乱或身亡在所不免。”
“这些考生亲眷或为颜面,或寻安抚,籍慰神鬼妖怪,茶余巷间私传,或经平话人夸大,便愈传愈古怪。官府最察民意,干脆将计就计,弄出个甚么召请神鬼的典礼来,一让考生对科举产生畏敬、二让考生对考场次序顾忌、三如有死有疯魔者,官府更宜推咎,只道是神鬼作崇。“
喝命轮到的考生交上卷票及号舍牌,再将箱笼、考篮搁旁的长桌上,两三个军丁挑篮翻箱细心查验,可否有挟带之物。另有一军丁则命考生解开外衫,暴露里衣,他则触其胸背,腰间,腿肘及脚踝,甚命脱掉鞋履,查验是否有字条嵌于内。
站身后那考生听得他们言语,冷哼一声插话道:”听个呼噜算甚么,我但是在巷底粪桶旁一号舍,你若肯,我同你换就是。“
前面是穿绯青绿各色公服的官员,想必是同考、提调、监试等考官,从各部抽调而来,亦相互边走,边酬酢低聊。
刘海桥道:“冯生此话差矣!现在考生浩繁,号舍密麻如鸽笼,那一方深四尺、宽三尺的六合,本就狭小憋闷,再看现这气候,正值秋老虎时,迟早微凉,晌午炽烈,老叟或体弱考生极其难捱。”
刘海桥说的口焦,把茶一饮而尽,笑道:”实在这些首尾我原也不明,是沈二爷与我笑谈时所述,只觉说的非常在理,讲与你们听,是莫信甚么鬼神当道,好生勤奋苦读才是入仕正路。“
张步岩背着箱笼,一手提考篮儿,一手撑伞,已有些骨软筋麻,再看前头人群黑压压的,还不知何时轮上一门,再见舜钰有书童提物,颇悠然安闲的模样,遂鼓动道:“你也莫去背面排,就站我前面,谅我又背又提的,你帮着撑伞挡个雨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