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得抬眼,那位穿石榴裙妇人,揩着帕子朝她盈盈俯身一拜,浅笑说:“幸得你互助,我夙愿已了,这便要投胎转世去,特来与你告别,并先行道贺,你此次科考必中解元。只是.......!”
那人推开他的手,拿腔怪调的嘲弄:“你最精美,最有学问,此次秋闱科考解元非你莫属。”听者皆暴露笑意。
秦兴闻着油渍渍的肉包子香味,想问舜钰可要来个尝尝,却透过窗帘缝儿,见主子闭着眼睛养神,遂不打搅,递给小贩一文钱儿,要碗豆腐脑,叮嘱多浇两勺红椒油。
张步岩半信半疑,一把抓住身侧的考生,劈脸盖脸问:“你听得清楚,我与凤九的破题,哪个最好?”
除吃喝拉撒外,舜钰题答累了、便歇笔阖眼浓睡,也是奇特,接下数日里,她竟再无梦生。
“凤九可没诓我?”原还颓唐癫狂的人忽来了精力。
他悄声道:“那是盖字号一号的吴姓同考妻儿,吴同考号舍与我相邻,常闻他在那头嗟叹不断,自言翠娘何必苦苦相逼,竟不能缓至了局如此,后有日夜深,他领了出恭牌去巷末厕舍,解下腰带往梁上一扔,再套牢自个颈子。差军打着盹比及后半夜,还不见来还牌子,这才晓得出事,急进厕舍去寻,已是断气多时。”
暗叹口气,用力拽他胳臂迫其走,朗朗问他,破题写的又是甚么?
“小爷,在这哩。”秦兴朝梅逊喊一嗓子,自个先奔至舜钰跟前,发觉主子气色暗淡,道数日辛苦所至,接过箱笼和考篮,笑嘻嘻道:“今是三爷结婚的日子,二夫人特遣了马车来接,爷是先回斋舍洗漱,还是直接回秦府?”
“志有符合圣心者,不求知而得意也。”
一场卷收,隔三日,始二场,考九题,此中论一道、判词五条及诏诰表各一道。二场卷收,隔三日,始三场,考策五道。
跨出考院门槛,舜钰转头看看,心中颇感慨,提着命出来,走的是步步惊心,本来出来是极快的。
紧随他背面行走的考生,见他立着不动,推了一把,还是未动,怕惹事的绕过走,也有推搡拉扯的,更有脾气易爆的啐一口,骂他白痴。
那强行被药丸压抑下的孽欲,正不安份的暗滚,仿佛仅需一根引线,一星火苗,便会“咻”的腾烧成漫天大火,把她的三魂七魄皆夺去。
舜钰正惊奇,听得身后有个考生在与另一同考闲谈。
舜钰晓得他禀性,气度局促,万事争短长,如有人讥他呆傻穷,便似挖他祖坟般,这会竟自个都认下,莫是疯了?
马车上了官道,得得扬扬扬着四蹄奔驰,秋风挑起窗帘子,吹动舜钰鬓边柔嫩的碎发。
舜钰干脆回身复坐回凳上,拿出糕饼就着凉水,一口一口咽,实在无甚么胃口,却不得不吃。
车夫一甩长鞭,马车开端渐渐闲逛,愣是如何都走不快。
舜钰缓缓坐起,额上密履层薄汗,心犹在怦怦乱跳,只觉如庄生梦蝶普通。
张步岩却信觉得真,灰败容颜总算有些赤色,眼神渐次敞亮起来。
“凤九,那道《论语.先进》,以“点,尔何如?”制义,你如何破题,讲来听听!”张步岩诘问,也就数日工夫,他嘴唇一圈竟长出髯毛青茬,双目凸起,显见鲁大能的呼噜让他遭罪很多。
听得抽抽泣噎哭泣声,随名誉去,不远立着个浑身缟素的妇人,身边站个秃顶小子,及才留头的小女孩儿,看着好不哀凄。
“随所遇而志焉,贤人之所与也!”舜钰随口而出,听得前后四围倒吸冷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