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内程氏,不过深居内宅的庸庸妇人。只因其为程雍之妹,圣上怎能容其苟活于世。世人眼中,家内是因其兄之行惭愧俯伏,自戕以全大义。可究竟倒是,圣上……圣上暗夜密旨赐死……”谢嵩瞬时哽咽难言,眸中痛色一闪而过。
“崇德四年,家父老病复发,缠绵病榻。谢父执不念家父病势沉重,问计于榻前,求他保你谢氏一脉。”邵长韫眸色深深,沉声说道。“家父犹记当年的刎颈之誓,不顾病痛淹缠,竭经心力,设基层层连环之计,才保下了父执嫡宗子,谢永安一脉。谢父执,小侄可有说错。”
“得宠思辱、居安思危方是悠长之道。”谢嵩长叹一声,腔调悠悠地说道,“我谢家之人,如果能像贤侄这般长目窥先机,也不会到了本日如履薄冰之境。”
“那改立家训乃是老朽一人之意,又怎会是文叔之计。”谢嵩心中疑云重重,如是问道。
谢嵩闻言,狠命拽紧手中佛珠,口气有些绵软道:“那老朽当年能顺畅离京,圣上未曾相阻,也是……”
“是。当年文叔是送了冬狩一计与我。”谢嵩垂下眼睑,掩下眸中异色,沉吟道。“我当年用十二名死士,扮作前朝余孽刺杀圣上,实是不忠不义之举。可我行此事,是听你父亲之言,更是保我儿永安离开那名利场。”
“只要他的女儿嫁入谢家,就由不得他不脱手相救。只要如此,永忠一脉才得持续。”谢嵩攥紧双手,神采暗淡不明道。“这也是当年,我不顾谢邵两家联婚之患,执意指腹割衿为定的起因。”
“想是是以,当年安国公灭族之罪才未曾祸及贵府吧。”烛火森森,邵长韫脸上光影游动缠绕,狰狞似恶鬼夜叉。冷言如冰道,“谢父执用尊夫人之命,调换了你谢家一脉的繁华繁华。”
“谢父执谬赞了,贵府兰桂齐芳,恰是如日方升之时。长辈一不列高位,二无实权,又如何与处尊居显的贵府相较呢?”
“圣上于谢家军功正盛之时,暗谕谢邵两族择日结婚。在世人眼中,这是双喜临门的吉事。可于你我两家,难保不是夺命利刃。”谢嵩捻紧手中佛珠,言辞滞缓道,“崇德二年,安国公程雍抄家灭族一事,你应是晓得的。”
邵长韫轻笑出声,嗤嗤地笑音回环于沉寂的禅房,沉闷而又碜人。“以命换命的体例,谢父执用了不止一次。可事到现在,长辈除了大笑以外,竟是无言以对。”
邵长韫唇角划过一丝调侃之意,腔调还是平平无波道:“若不是当年父执与家父指腹裁襟、商定朱陈事,凭现下邵家在朝中的职位,是万不敢攀扯贵府这朱门高户……”
邵长韫哂笑一声,缓声说道:“挈瓶之智罢了,长辈自问没有家父那般熊韬豹略。”
江勇见邵长韫拂袖拜别,自外间出去,恭敬地将谢嵩自蒲团搀扶而起。他见谢嵩神采平平,不由担忧道:“谢国公当真不会救二爷一脉吗?”
“是。”
“不成能!”
“世人皆言谢家男儿:醉卧枕榻熟睡时,已谋天下三分事。”谢嵩眸中老泪滚滚而下,言辞间仍怀一丝希冀之意。“贤侄怎会没有拯救之法,不管支出何种代价,老朽愿极力一搏。”
“行此计所求为何?”
邵长韫缓缓点头,脸上光影跳动,显得有些许狰狞可怖。
谢嵩缓缓摇首,又自顾说道:“金陵剿匪一事,吾儿永忠尚知收敛,借病婉拒主帅一职,吾孙庭岳……终是年青气盛了些。此番代父出征,无异于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