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明显就是别人不对，祖父……”邵子期倔强如同一杆顶风翠竹，固执说道。
邵长韫面露无法，只得直言相告道：“廉王业已应下，如有那日，这暗格内的玉玺便拜托于张叔了。”
倏然，邵长韫举头大笑，其声惨痛悲切胜似孤狼夜嚎，锋利刺耳如同夜枭啼鸣。他面露悲戚，狂笑不止，几行清泪簌簌滚落颊边。
“以是娘亲不知。”沈辛夷勉强一笑，腔调涩若黄连。
沈辛夷垂首看向邵子期，柔声说道：“是非功过，自有世人评说。娘亲一介妇人，如何能随便评判。”
两人趁黑自前院退出，沿着院中的青石甬路徐行而行，只要一两点行走间带起的衣袂飒飒之声回环于耳旁。
邵长韫听得张靖略为短促的喘气之声，侧身笑道：“张叔，要说甚么直言便是。”
“那……那廉王爷承诺了吗？”张靖嗫喏问道。“老奴在内里听着，廉王结束也没有表态啊。”
“张叔，夜深了，您老先归去歇息吧。”邵长韫背身相对，从喉间缓缓地挤出了一句话。
“爷，老奴是替老主子不值！”张靖大嚎了一声。“真想直接冲到那狗天子的金阙城中，一刀体味了宿恨！也落得个痛快！”
“也是。”张靖嗐声说道，“这几年间，萧帝日渐多疑，也恰是因他手中未曾握着阿谁真正玉玺而至。一缕清风，偏生要当作个旋风，真真好笑至极。”
张靖面上不屑之色高文，腔调亦非常调侃道：“照老奴看，阿谁狗天子当真该死。老主子为他殚精竭虑运营了一辈子，结束却连个正名的机遇都没有，背着个卖民贼臣之名直至寿终！说他是狗天子，也不屈辱了他。”
“孩儿……孩儿不能为您正名……”
不知何时，立于窗外的两个黑影悄声退去。
邵子期仍不放弃，诘问道：“莫非就没有人替祖父正名吗？”
沈辛夷眸色润润，闪现出被净水感化过后的通透澄彻，她悄悄摇首，喃喃说道：“娘亲不知。”
“这才对。”张靖抚须大笑，点头不止。“用此物做买卖，倒是便宜廉王了。”
“蛇蟒天子，又那里及得上真龙天子来得名正言顺呢。”邵长韫轻叩窗框，打趣了一句。
邵长韫凝目于朗朗夜空，目光萧瑟悲芜，似一名垂暮待毙的耄耋老者。他紧紧攥在窗框上的两手，早已青筋遍及，如盘根错节的木节树根般可怖骇人。
“呸呸呸，爷也不盼点好！背面的路，还长着呢。”张靖面色瞬时红涨，连啐了几声方才作罢。
“是。”
邵长韫将声嘶力竭的吼怒尽数困于喉间，如同一只困兽般轻声哀鸣。他的明智奉告他，他不能大哭，不能大呼，不能有一丝松弛。
张靖徐行上前，立于邵长韫身后，双手攥起复又放下，不知该如何开口。
“寄父……”
邵长韫回身看向如墨夜空，瞻仰着漫天星斗，涩然说道：“此物在我们手中久了，难保不是一个祸害。借此事脱手，岂不两便。”
邵长韫轻微一笑，他知张靖生性朴重，夙来不通宦海里的场面话，遂耐烦解释道：“碧螺春茶，汤色碧绿清澈。而那普洱茶汤，光彩橙黄稠密。两茶相较，只这一个黄字，张叔莫非不懂吗？”
邵长韫喉间收回几声恍惚地笑音，腔调中带出些自嘲之意，叹道：“身为谋士久了，未雨绸缪四字早已深深切于骨上。也恍若成了身材的一部分，再也丢不开了。也罢，就如张叔所言，路未尽，怎能心胸悲意。”
张靖捻须撇嘴，粗声哼道：“老奴但是悟不透你们这些名利场里的话，一句话儿不能好好说，非得罩上几层套子才肯罢休，也不嫌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