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吴新登家的便都忘了,忙陪笑回说:“这也不是甚么大事,赏多赏少,谁还敢争不成?”探春笑道:“这话混闹。依我说,赏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吴新登家的笑道:“既这么说,我查陈帐去,此时却记不得。”探春笑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平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如有这事理,凤姐姐还不算短长,也就是算刻薄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像我们没主张了。”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忙回身出来。众媳妇们都伸舌头。这里又回别的事。
赵姨娘没了别话答对,便说道:“太太疼你,你更加该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探春道:“我如何忘了?叫我如何拉扯?这也问你们大家,哪一个主子不疼着力得用的人?哪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李纨在旁尽管劝说:“姨娘别活力。也怨不得女人,他满内心要拉扯,口里如何说得出来。”探春忙道:“这大嫂子也胡涂了。我拉扯谁?谁家女人们拉扯主子了?他们的好歹,你们该晓得,与我甚么相干!”赵姨娘气得问道:“谁叫你拉扯别人去了?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现在现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现在你娘舅死了,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莫非太太就不依你?清楚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们刻薄刻薄,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女人放心,这也使不着你的银子。明儿等出了阁,我还想你分外照看赵家呢。现在没有长羽毛,就忘了底子,只拣高枝儿飞去了!”探春没听完,已气的脸白气噎,抽抽泣咽的一面哭,一面问道:“谁是我娘舅?我娘舅年下才升了九省察核,那里又跑出一个娘舅来?我倒素习按理尊敬,更加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环儿出去为甚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甚么不拿出娘舅的款来?何必来,谁不晓得我是姨娘养的!需求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完整来翻滚一阵,恐怕人不晓得,用心的剖明剖明。也不知谁给谁没脸?幸亏我还明白,凡是胡涂不知理的,早急了!”李纨急得尽管劝,赵姨娘尽管还唠叨。
时届孟春,黛玉又犯了嗽疾。湘云亦因时气所感,亦卧病于蘅芜苑,一天医药不竭。探春同李纨相住间隔,二人克日同事,不比往年,来往回话人等亦甚不便,故二人议定:每日凌晨皆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上去会齐办事;吃过早餐,于午错方回房。这三间厅,原系预备探亲之时众执事寺人起坐之处,故探亲以后,也用不着了,每日只要婆子们上夜。现在天已和暖,不消非常润色,只不过略略的铺陈了,便可她二人起坐。这厅上也有一匾,题着“辅仁谕德”四字,家下俗呼皆只叫“议事厅”。现在她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应执事媳妇等来往回话者,络绎不断。
且说元宵已过,只因当今以孝治天下,目下宫中有一名太妃不佳,故各嫔妃皆为之减膳谢妆,不独不能探亲,亦且将宴乐俱免。故荣府今岁元宵亦无灯谜之集。
这日,王夫人恰是往锦乡侯府去赴席,李纨与探春早已梳洗,服侍出门去后,回至厅上坐了。刚吃茶时,只见吴新登的媳妇出去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晓得了,叫回女人、奶奶来。”说毕,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彼时来回话者很多,都探听她二人办事如何:若办得安妥,大师则安个害怕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服,一出二门还要编出很多笑话来讽刺。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张,如果凤姐前,她便早已献勤,说出很多主张,又查出很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实施;现在她鄙视李纨诚恳,探春是年青的女人,以是只说出这一句话来,试她二人有何主意。探春便问李纨,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儿袭人的妈死了,闻声说赏银四十两,这也赏她四十两罢了。”吴新登家的媳妇听了,忙承诺了“是”,接了对牌就走。探春道:“你且返来。”吴新登家的只得返来。探春道:“你且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大哥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有个别离。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