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届孟春,黛玉又犯了嗽疾。湘云亦因时气所感,亦卧病于蘅芜苑,一天医药不竭。探春同李纨相住间隔,二人克日同事,不比往年,来往回话人等亦甚不便,故二人议定:每日凌晨皆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上去会齐办事;吃过早餐,于午错方回房。这三间厅,原系预备探亲之时众执事寺人起坐之处,故探亲以后,也用不着了,每日只要婆子们上夜。现在天已和暖,不消非常润色,只不过略略的铺陈了,便可她二人起坐。这厅上也有一匾,题着“辅仁谕德”四字,家下俗呼皆只叫“议事厅”。现在她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应执事媳妇等来往回话者,络绎不断。
探春笑道:“本来为这个。我说我并不敢犯法违理。”一面便坐了,拿帐翻与赵姨娘看,又念与她听,又说道:“这是祖宗手里旧端方,大家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也不但袭人,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天然也是同袭人一样。这原不是甚么争大争小的事,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她是太太的主子,我是按着旧端方办。说办的好,领祖宗的恩情、太太的恩情;若说办的不均,那是她胡涂不知福,也只好凭她抱怨去。太太连屋子赏了人,我有甚么有脸之处;一文不赏,我也没甚么没脸之处。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温馨些养神罢了,何必只要操心?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常常肇事,几次寒心。我但凡是个男人,能够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奇迹,当时自有我一番事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胡说的。太太满内心都晓得。现在因看重我,才叫我看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功德,姨娘倒先来作践我。倘或太太晓得了,怕我难堪,不叫我管,那才端庄没脸呢,连姨娘也真没脸!”一面说,一面不由滚下泪来。
一问,吴新登家的便都忘了,忙陪笑回说:“这也不是甚么大事,赏多赏少,谁还敢争不成?”探春笑道:“这话混闹。依我说,赏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吴新登家的笑道:“既这么说,我查陈帐去,此时却记不得。”探春笑道:“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平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如有这事理,凤姐姐还不算短长,也就是算刻薄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像我们没主张了。”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忙回身出来。众媳妇们都伸舌头。这里又回别的事。
时价宝钗也从上房中来,探春等忙起家让坐。未及开言,又有一个媳妇出去回事。因探春才哭了,便有三四个小丫环捧了沐盆、巾帕、靶镜等物来。此时探春因盘膝坐在矮板榻上,那捧盆的丫环走至跟前,便双膝跪下,高捧沐盆,那两个小丫环也都在旁屈膝捧着巾帕并靶镜脂粉之饰。平儿见待书不在这里,便忙上来与探春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探春面前衣衿掩了。探春方伸手向面盆中盥沐。那媳妇便回道:“回奶奶、女人,家学里支环爷和兰哥儿的一年公费。”平儿先道:“你忙甚么!你睁着眼瞥见女人洗脸,你不出去服侍着,倒先说话来。二奶奶跟前,你也这么没眼色来着?女人固然恩宽,我去回了二奶奶,只说你们眼里都没女人,你们都吃了亏,可别怨我!”唬得阿谁媳妇忙陪笑说道:“我粗心了。”一面说,一面忙退出去。
这日,王夫人恰是往锦乡侯府去赴席,李纨与探春早已梳洗,服侍出门去后,回至厅上坐了。刚吃茶时,只见吴新登的媳妇出去回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晓得了,叫回女人、奶奶来。”说毕,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彼时来回话者很多,都探听她二人办事如何:若办得安妥,大师则安个害怕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服,一出二门还要编出很多笑话来讽刺。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张,如果凤姐前,她便早已献勤,说出很多主张,又查出很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实施;现在她鄙视李纨诚恳,探春是年青的女人,以是只说出这一句话来,试她二人有何主意。探春便问李纨,李纨想了一想,便道:“前儿袭人的妈死了,闻声说赏银四十两,这也赏她四十两罢了。”吴新登家的媳妇听了,忙承诺了“是”,接了对牌就走。探春道:“你且返来。”吴新登家的只得返来。探春道:“你且别支银子。我且问你:那几大哥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也有家里的,也有外头的,这有个别离。家里的若死了人是赏多少?外头的死了人是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