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贼背了妙玉,来到园后墙边,搭了软梯,爬上墙,跳出去了。外边早有伴计弄了车辆在园外等着,那人将妙玉放倒在车上,反打起官衔灯笼,叫开栅栏,吃紧行到城门,恰是开门之时。门官只知是有公干出城的,也不及查诘。赶出城去,那伙贼加鞭,赶到二十里坡,和众强徒打了照面,各自分头奔南海而去。不知妙玉被劫,或是甘受污辱,还是不平而死,不知下落,也难妄拟。
惜春恰是愁闷,惦着:“妙玉朝晨去后,不知闻声我们姓包的话了没有,只怕又获咎了她,今后总不肯来。我的知己是没有了。况我现在实难见人,父母早死,嫂子嫌我。头里有老太太,到底还疼我些,现在也死了,留下我孤苦伶仃,如何结局?”想到:“迎春姐姐磨折死了,史姐姐守着病人,三姐姐远去,这都是命里所招,不能自在。独占妙玉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我能学她,就造化不小了。但我是世家之女,怎能遂意!这回看家,已大担不是,另有何颜?在这里,又恐太太们不知我的苦衷,将来的后事如何呢?”想到其间,便要把本身的青丝绞去,要想削发。彩屏等闻声,仓猝来劝,岂知已将一半头发绞去。彩屏更加着忙,说道:“一事不了,又出一事,这可如何好呢!”
且说贾琏回到铁槛寺,将到家中查点了上夜的人,开了失单报去的话回了。贾政道:“如何开的?”贾琏便将虎魄所记得的数量票据呈出,并说:“这上头元妃赐的东西,已经说明;另有那人家不大有的东西,不便开上,等侄儿脱了孝,出去托人细细的缉访,少不得弄出来的。”贾政听了合意,就点头不言。贾琏进内见了邢、王二夫人,筹议着:“劝老爷早些回家才好呢,不然,都是乱麻似的。”邢夫人道:“可不是,我们在这里也是惊心吊胆。”贾琏道:“这是我们不敢说的,还是太太的主张,二老爷是依的。”邢夫人便与王夫人商讨妥了。
贾琏一腿跪着,在贾政身边说了一句话。贾政把眼一瞪道:“胡说!老太太的事,银两被贼偷去,莫非就该罚主子拿出来么?”贾琏红了脸,不敢言语,站起来也不敢动。贾政道:“你媳妇如何样?”贾琏又跪下说:“看来是不顶用了。”贾政叹口气道:“我不料家运式微一至如此!何况环哥儿他妈尚在庙中病着,也不知是甚么症候,你们晓得不晓得?”贾琏也不敢言语。贾政道:“传出话去,叫人带了大夫瞧瞧去。”贾琏即忙承诺着出来,叫人带了大夫到铁槛寺去瞧赵姨娘。未知死活,下回分化。
贾政、邢夫人等前后到家,到了上房,哭了一场。林之孝带了家下世人请了安,跪着。贾政喝道:“去罢!明日问你。”凤姐那日发晕了几次,竟不能出接;只要惜春见了,感觉满面羞惭。邢夫人也不睬她,王夫人还是还是,李纨、宝钗拉动手说了几句话。独占尤氏说道:“女人,你操心了,倒照顾了好几天。”惜春一言不答,只紫涨了脸。宝钗将尤氏一拉,使了个眼色。尤氏等各自归房去了。贾政略略的看了一看,叹了口气,并不言语。到书房席地坐下,叫了贾琏、贾蓉、贾芸叮咛了几句话。宝玉在书房来陪贾政,贾政道:“不必。”兰儿仍跟他母亲。一宿无话。
次日,林之孝一早进书房跪着,贾政将后被盗的事问了一遍,并将周瑞供了出来,又说:“衙门拿住了鲍二,身边搜出了失单上的东西,现在夹讯,要在他身上要这一伙贼呢。”贾政听了,大怒道:“家奴负恩,引贼盗窃家主,真是反了!”立即叫人到城外将周瑞捆了,送到衙门鞠问。林之孝尽管跪着,不敢起来。贾政道:“你还跪着做甚么?”林之孝道:“主子该死,求老爷开恩。”正说着,赖大等一干办事家人上来请了安,呈上丧事账薄。贾政道:“交给琏二爷算了然来回。”呼喊着林之孝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