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还要说时,只听内里脚步走响,隔着窗户问道:“二叔在屋里呢么?”宝玉听了,是贾兰的声音,便站起来笑道:“你出去罢。”宝钗也站起来。贾兰出去,笑容可掬的给宝玉、宝钗请了安,问了袭人的好。袭人也问了好。便把书子呈给宝玉瞧。宝玉接在手中看了,便道:“你三姑姑返来了?”贾兰道:“爷爷既如此写,天然是返来的了。”宝玉点头不语,冷静如有所思。贾兰便问:“叔叔瞥见爷爷背面写的,叫我们好生读书了?叔叔这一程子只怕总没作文章罢?”宝玉笑道:“我也要作几篇熟一生手,好去诓这个功名。”贾兰道:“叔叔既如许,就拟几个题目,我跟着叔叔作作,也好出来混场。别到当时交了白卷子,惹人笑话。不但笑话我,人家连叔叔都要笑话了。”宝玉道:“你也不至如此。”说着,宝钗命贾兰坐下。
远因沿途俱系海疆班师船只,不能敏捷前行。闻探姐随翁婿来都,不知曾有信否?前接到琏侄手禀,知大老爷身材不佳,亦不知已有确信否?宝玉、兰哥场期已近,务须实心勤奋,不成怠惰。老太太棺木到家,尚需日时。我身材平善,不必顾虑。此谕宝玉等晓得。月日手书。蓉儿另禀。
王夫人看了,仍旧递给贾兰,说:“你拿去给你二叔叔瞧瞧,还交给你母亲罢。”
正说着,平儿过来瞧宝钗,并密查邢夫人的口气。王夫人将邢夫人的话说了一遍。平儿呆了半天,跪下求道:“巧姐儿毕生全仗着太太,若信了人家的话,不但女人一辈子受了苦,便是琏二爷返来,如何说呢?”王夫人道:“你是个明白人,起来听我说。巧姐儿到底是大太太孙女儿,她要作主,我能够拦她么?”宝玉劝道:“无毛病的,只要明白就是了。”平儿恐怕宝玉疯颠嚷出来,也并不言语,回了王夫人,竟自去了。
那袭人此时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便悄悄的笑着向宝钗道:“到底奶奶说话透辟,只一起讲究,就把二爷劝明白了。就只可惜迟了一点儿,临场太近了。”宝钗点头浅笑道:“功名自有定命,中与不中倒也不在勤奋的迟早。但愿他今后一心凑趣正路,把畴前那些邪魔永不感染就是好了。”说到这里,见房里无人,便悄说道:“这一番悔过过来,当然很好,但只一件,怕又犯了前头的旧病,和女孩儿们打起交道来,也是不好。”袭人道:“奶奶说的也是。二爷自从信了和尚,才把这些姐妹冷酷了;现在不信和尚,真怕又要犯了前头的旧病呢。我想,奶奶和我,二爷原不大理睬,紫鹃去了,现在只她们四个,这里头就是五儿有些个狐媚子,闻声说她妈求了大奶奶和奶奶,说要讨出去给人家儿呢,但是这两天到底在这里呢。麝月、秋纹虽没别的,只是二爷那几年也都有些顽玩皮皮的。现在算来,只要莺儿二爷倒不大理睬,何况莺儿也慎重。我想倒茶弄水,只叫莺儿带着小丫头们奉侍就够了,不知奶奶内心如何样?”宝钗道:“我也虑的是这些,你说的倒也罢了。”今后便派莺儿带着小丫头奉侍。
宝玉仍坐在原处,贾兰侧身坐了。两个谈了一回文,不觉喜动色彩。宝钗见他爷儿两个谈得欢畅,便仍进屋里去了。心中细想:“宝玉此光阴景,或者觉悟过来了,只是刚才说话,他把那‘今后而止’四字单单的答应,这又不知是甚么意义了。”宝钗尚自踌躇。唯有袭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