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晓得合了贾母的心,吃了饭便又打发过来。鸳鸯忙命老婆子带了刘姥姥去洗了澡,本身挑了两件随常的衣服命给刘姥姥换上。那刘姥姥那里见过这般行事,忙换了衣裳出来,坐在贾母榻前,又搜索些话出来讲。彼时宝玉姊妹们也都在这里坐着,他们何曾闻声过这些话,自发比那些瞽目先生说的书还好听。那刘姥姥虽是个村野人,却生来的有些见地,何况年纪老了,世情上经历过的,见头一个贾母欢畅,第二见这些哥儿姐儿们都爱听,便没了话也编出些话来讲。因说道:“我们村落上种地种菜,每年每日,春夏秋冬,风里雨里,那里有个坐着的空儿,每天都是在那地头子上作歇马凉亭,甚么奇奇特怪的事不见呢。就像客岁夏季,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得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着必然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爬着窗眼儿一瞧,却不是我们村落上的人。”贾母道:“必然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刘姥姥笑道:“也并不是客人,以是说来奇特。老寿星当个甚么人?本来是一个十七八岁极斑斓的小女人,梳着溜油光的头,穿著大红袄儿、白绫裙子……”刚说到这里,忽听内里人吵嚷起来,有说:“不相干的,别唬着老太太!”贾母等听了,忙问如何了。丫环回说“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已经救下去了。”贾母最怯懦的,听了这话,忙起家扶了人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贾母唬得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王夫人等也忙都过来存候,又回说“已经下去了,老太太请进房去罢。”贾母足足的看着火光熄了,方领世人出去。宝玉且忙着问刘姥姥:“那女孩儿大雪地里何为么抽柴草?倘或冻出病来呢?”贾母道:“都是才说抽柴草惹出火来了,你还问呢!别说这个了,再说别的罢。”宝玉传闻,心内虽不乐,也只得罢了。刘姥姥便又想了一篇,说道:“我们庄子东边,有个老奶奶子,本年九十多岁了。她每天吃斋念佛,谁知就打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来托梦说:‘你如许虔心,本来你该绝后的,现在奏了玉皇,给你个孙子。’本来这老奶奶只要一个儿子,这儿子也只一个儿子,好轻易养到十七八岁上死了,哭得甚么似的。后公然又养了一个,本年才十三四岁,生的雪团儿普通,聪明聪明非常。可见这些神佛是有的。”这一席话,实合了贾母、王夫人的苦衷,连王夫人也都听住了。
宝玉心中只挂念着抽柴的故事,因闷闷的心中筹划。探春因问他“昨日扰了史大mm,我们归去商讨着邀一社,又还了席,也请老太太赏菊花何如?”宝玉笑道:“老太太说了,还要摆酒还史mm的席,叫我们作陪呢。等吃了老太太的,我们再请不迟。”探春道:“越往前去越冷了,老太太一定欢畅。”宝玉道:“老太太又喜好下雨下雪的。不如我们等下头场雪,请老太太赏雪岂不好?我们雪下吟诗也更风趣了。”林黛玉忙笑道:“我们雪下吟诗?依我说,还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不更风趣儿呢!”说着,宝钗等都笑了。宝玉瞅了她一眼,也不答话。
一时散了,背后里宝玉到底拉了刘姥姥,细问那女孩儿是谁。刘姥姥只得编了奉告他道:“那原是我们庄北沿地埂子上有一个小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抢先有个甚么老爷。”说着又想名姓。宝玉道:“不拘甚么名姓,你不必想了,只说原故就是了。”刘姥姥道:“这老爷没有儿子,只要一名蜜斯,名叫茗玉。蜜斯知书识字,老爷太太爱如珍宝。可惜这茗玉蜜斯生到十七岁,一病死了。”宝玉听了,跌足叹惋,又问:“厥后如何样?”刘姥姥道:“因为老爷、太太思念不尽,便盖了这祠堂,塑了这茗玉蜜斯的像,派了人烧香拨火。如本日久年深的,人也没了,庙也烂了,阿谁像就成了精。”宝玉忙道:“不是成精,端方如许人是虽死不死的。”刘姥姥道:“阿弥陀佛!本来如此。不是哥儿说,我们都当她成精。她经常变了人出来各村落店道上闲逛。我才说这抽柴火的就是他了。我们村落上的人还商讨着要打了这泥像、平了庙呢。”宝玉忙道:“快别如此。若平了庙,罪恶不小。”刘姥姥道:“幸亏哥儿奉告我,我明儿归去拦住他们就是了。”宝玉道:“我们老太太、太太都是善人,就是百口大小也都好善喜舍,最爱修庙塑神的。我明儿做一个疏头,替你化些布施,你就做香头,攒了钱把这庙修盖,再装潢了泥像,每月给你香火钱烧香岂不好?”刘姥姥道:“若如许,我托那蜜斯的福,也有几个钱使了。”宝玉又问她地名庄名,来往远近,坐落何方。刘姥姥便顺口扯谈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