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伉俪敬了一巡酒,凤姐儿要女先儿伐鼓,行“春喜上眉梢”酒令。直吃到四更,贾母才尽了兴,命放炊火。贾蓉就带着小厮们在院中放起来。这些炊火都是各地进贡的,花色繁多,五彩缤纷。放罢,世人吃些红枣粳米粥,用些精美的小菜,才各自散去。
袭报酬母亲出了殡返来,得知撵走坠儿一事,只好说:“太性急了。”克日园中姐妹接踵有事,诗社就空了几次。转眼到了腊月,离年日近,王夫人与凤姐儿忙着备年货,男人们则筹办祭祖。尤氏筹办了二百二十个压岁金锞子,贾蓉从宫中领出皇上赐给皇亲国戚的春祭银子。腊月二十九,两府都换了门神、春联,新油了桃符。宁国府道道流派大开,直到正堂,路两旁的高灯点成两条金龙。三旬日一早,贾母领着有封号的夫人,按品级换了朝服,进宫朝贺,然后到宁府宗祠祭祖。宗祠设在宁府西边的院子里,大门的匾额春联是前朝太傅所题,进了门是一条白石路,两旁种着苍松翠柏,月台上放着古鼎铜彝,抱厦的金匾、春联是先皇御笔亲题,正殿的金匾、春联也是御笔。殿里灯烛光辉,列着神主牌位。贾府人按辈分摆列两行,贾敬主祭,贾赦陪祭,玉字辈和草字辈的各司其职,行了昌大而庞大的祭礼,然后簇拥贾母来到正堂,向宁、荣二祖的遗像施礼,礼毕,贾母回到荣府,由贾敬、贾赦起,按辈分分男女向贾母施礼。然后是男女管家领着男仆女婢施礼,贾母让散了压岁钱,摆上合欢宴。
正演到热烈处,宝玉想起袭人一人看房,离席出去。贾母怕他被天上落的炮仗炸着,又命几个婆子跟上照顾。她见袭人没跟着,就问王夫人。王夫人说袭人母亲新死,戴着孝,不便来。贾母说鸳鸯的父亲也死了,并没讲究孝不孝的。王夫人说房中也该有人照着灯火、预备茶水,宝玉席终回房,顿时便可吃上热茶,睡上热被窝。贾母让鸳鸯去跟袭人做伴,鸳鸯早去了,就让两个媳妇给二人送些果子吃。
媳妇送来早餐,李纨、探春、宝钗在一处用饭,平儿退出来,斥责门外的媳妇、婆子们闹得太不像话了。她们都往赵姨娘身上推。平儿把她们好说一顿,她们已领教了探春的短长,只要唯唯诺诺。秋纹过来,要进厅问月钱甚么时候发。平儿叫住她,说了刚才产生的事,探春正要立端方,要拿几个有面子的开先例,这一去准得碰钉子。等着看吧,二奶奶的事她也敢驳几件,让世人丁服心折。秋纹伸伸舌头,谢了平儿就走了。二人吃了饭,探春叫进平儿,让她归去吃了饭就来,四小我筹议事情,筹议好了再问二奶奶可行不成行。
凤姐儿怕女先儿尴尬,从中逗趣,把女先儿也谈笑了。贾母就让女先儿弹琵琶,对一套《将军令》。半夜天,贾母嫌冷,与女眷挤坐在暖阁中。贾珍等起家告别,自去寻欢作乐。贾母又让把自家的梨园子叫来,叫芳官唱一出《寻梦》,葵官唱一出《惠明下书》。唱完又让她们吹弹一套《灯月圆》。
月朔五更,贾母等再次进宫朝贺,庆祝元妃诞辰。返来再祭过祖宗,方回荣府,受了礼,就换衣安息,不会亲朋。自初二起,每天有人来请吃年酒,每天有人来拜年,大厅里摆酒,院子里唱戏。十五早晨,贾母在花厅摆了十来桌酒菜,定一班小戏。贾敬修道,没去请他。贾赦知在此不便,领了赏就告别归去。贾母歪在榻上,谈笑一回,取眼镜看一回戏。
凤姐儿脾气好强,怀了孕也不知照顾本身,忙里忙外,因劳累过分,小产了。她自恃强健,虽不能出门,就在屋里筹划,再让平儿奉告王夫人,王夫人就命李纨去办理。李纨是个老好人,放纵了下人。过了一月,凤姐儿不但没好,反因气血不敷,劳累过分,添了下红的病症。王夫人让探春帮手李纨理家,又请宝钗谨慎各处,凡夜间偷着吃酒玩牌的、白日偷懒睡觉的,都要查处,千万别出了事,让老太太晓得。李纨、探春住在园中,来往回话的人不便,二人就在园门口的三间小花厅办事,家人们就叫“议事厅”。二人每天卯正坐厅,午正方散。众下人被李纨放纵惯了,想着探春是个未出闺阁的蜜斯,常日待人也和蔼,也想胡弄敷衍她。可巧这一阵应酬多,王夫人每天出门,宝钗就在上房坐镇;到了夜间临睡前,要坐上轿到各处巡查一遍,比凤姐儿还要松散些。偷着吃酒玩牌的人只要悄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