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恩欠身道是,望了望即将西落的日头,道,“王爷但是要去仪凤阁,臣去传一副辇来……”李锡琮挥手止住他,道,“不必,我正想逛逛,你若无事能够陪我一道。”
李锡琮负了双手,淡笑道,“面子上的事总要做足,那宅子不能见人前,他自是不会叫我去住,才刚当着皇上的面,已将我另行安设了。”成恩问道,“王爷下榻那边,臣晚些时候再去奉养。”李锡琮摇首道,“不必,那一处皆是他的心神耳意,怕是不便。”
李锡琮望着如嫔难以置信的神采,鼻中一酸,当即上前两步跪下道,“母亲,儿子返来了。”如嫔颤巍巍伸脱手去,摩挲着李锡琮的脸颊,只感觉全不似往昔白瓷般细致,却有些粗糙揦手,眼泪便止不住地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话未说完,已被李锡琮扬手打断,自嘲地笑道,“这话不必说了,为着这点功绩今后不至要了我性命,也算得他仁厚。”成恩愣了半晌,方恍然明白这话里的“他”所指何人,点头道,“那位受命督造王爷府邸,一年多畴昔了,还是修得半半拉拉,传闻为头半年预备千秋节调用了些银子,少不得在王府规制上做些减免。王爷本日回府么?臣早前去瞧过了,那宅子也算勉强住得。”
李锡琮不欲与她多言,冷冷道,“下去,孤王与母亲在这里说话,其他人不准出去。”那宫人讷讷称是,站起家来,也顾不得双腿酸软,提了裙子一溜烟便跑了出去,出了内殿才长叹一口气,直有种逃出世天之感。
天子一怔,很有些感念的叹道,“你年纪悄悄,何至于此。来日朕寻个好太医为你调度。”当下也不再胶葛此事,眼望着太子有些难堪的描述,悄悄一笑,复又问起有关甘州一役的凶恶、粮草兵马另有何不敷等事件。
李锡琮点头笑道,“你也万事谨慎。”言罢,正色道,“多谢你一向照顾母亲,孤王记得这份恩德,来日必当还你。”成恩低头一笑未再言语,目送李锡琮迈步远去,见那背影在落日下显出几分孤傲寥寂,心内五味陈杂,呆立好久,方回身沿原路而去。
李锡琮柔声笑道,“儿子不是安然返来了么,今后也不走了,能够常常出去给母亲存候。”如嫔点了点头,忽又想到甚么,抓了他的手,问道,“见过你父皇了?”李锡琮和悦道,“见过了,母亲放心。”如嫔又问,“也给皇后存候了?”李锡琮悄悄笑道,“皇背面风犯了,儿子不便畴昔,待得皇后大安了,儿子再去不迟。”
天子微浅笑道,“六哥儿看着比旧年精干了,这一场仗打下来确是磨练人。朕本想亲身迎你返来,何如昨儿夜里落了些雨,朕的腿疾又有些发作,就让太子代朕前去了。”
其间事已了,太子当即辞职,等了一刻也未见李锡琮开口,不由撇嘴一笑退出了大殿。待太子去了,李锡琮复又提衣跪下道,“臣请皇上旨,去仪凤阁中看望母亲,望皇上恩准。”
一头说着,面前已望得见仪凤阁,李锡琮放徐行子,道,“就送到这儿罢。”成恩欠身应是,临去时深深一揖,道,“王爷保重,臣得了闲再去服侍。”
李锡琮笑道,“本来也非极好,只是当着孤王面前,就是君君臣臣,父慈子孝,如许堂皇的戏码,岂能在孤王这里垮台,且另有的演呢。”成恩沉默点头,不由侧目看向李锡琮,见他清隽的面庞上虽染了风尘,表面却愈发精瘦英挺,比之畴前确是多了实足锐气,心中微微一叹,那锐气自是从尸山血海、刀光剑影中打磨出来的,并非深宫烛影下勾惹民气的策划算计可相较,当是粉饰不住,也无从粉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