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鸳重重叹了一叹,想起前阵子周元笙接了信,那满心欢乐的模样,彼时只觉得本身毕生有靠,谁知不太短短几日的工夫,她的天下已是翻天覆地江山色变。
“太子?太子缘何会为你出谋?”周元笙凝眉,不过半晌也便点头道,“我明白了,本来你业已投了储君之怀。”
翌日一早,一乘小轿载着周元笙主仆去往京中禅寺祈福,因是腊八时节,京师朱紫多有在古刹前发愿布施者,倒把那常日里清幽的禅寺堵得水泄不通。周元笙自庙门后下轿,头戴帷幔,逶迤而入寺中禅房,先于此处做一番休整。
薛峥自控力极强,可到底只是未及弱冠的少年,一时胸中彭湃澎湃,难以自抑,沉沦地伸脱手去,握紧了周元笙衣袖的一角。
是夜,还砚斋中红烛明灭,彩鸳奉侍了周元笙换衣寝息,后者靠在枕上,低声道,“明日的东西都备齐了?”
周元笙神采阴沉,摆手道,“不必说了,只等我明日见了他再作筹算。现在这府里,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但是局势相干人等倒是齐齐失声,周府毫无动静,姑苏薛氏毫无动静,宫中帝后亦毫无动静,本来要提上日程的储妃人选之议,已悄悄被新年宫宴和随后将至的春闱大比替代,变成了无人问津,无人敢碰触的话题。
薛峥顿时如遭厉雷劈面,双颊倏然红了两道,惭愧万状,怆然垂首。好久方讷讷道,“对不起……我不是用心的,对不起。”
薛峥深深吸气,竭力平复情感,半日对着周元笙起手,竟是一揖到地。待直起家来,面上已是云淡风轻,安静安闲。终是不复望向她,阔步自她身畔,擦肩而去。
周元笙心中俄然一沉,再问道,“那么圣意如何?”薛峥待要伸手去取案上茶盏,便滞在了半空,摆首道,“我迩来只在衙署,少见圣颜。太子殿下亦警告我,现在不宜牵涉过量。”
这波澜不兴、平铺直叙的一句话,却似一盆冰水重新到脚灌下,令周元笙彻完整底地打了一道寒噤。
很久沉默,房内温馨得能够听获得薛峥从清浅到沉重,再到极力压抑的呼吸声。周元笙眼望着薛峥缓缓抬首,牵动嘴角,暴露一记暗澹笑容,安静答复,“阿笙,我是河东薛氏后辈。”
那掌柜将人带至,对薛峥恭敬欠身,退了出去,并将房门紧紧掩上。薛峥凝睇来人,秀逸双眉微微集合,浅含笑道,“阿笙,好久不见了。”
那俊美公子恰是周元笙乔装,她面沉如水,先行撩袍坐定,起手道,“二哥哥请坐。本日时候未几,我们长话短说。”
周元笙凝神聆听,却感觉薛峥前面的言语垂垂支离破裂,盖过其声音的,是回廊外庸庸扰扰的鼓噪叫卖,是玄窗外腐败流淌的浅浅溪音,是浮穹之上云破风舞的猎猎空流。夏季寂静的光影铺陈开来,她怔忡凝睇,心中晓得,这或许便是她最后能抓得住的一线回想,关乎芳华,关乎爱恋,关乎她尚未开端便已仓促结束的神驰和,一点痴妄。
那公子一起行至一间药铺门前,方下得马来,抬头一扫,见那铺面匾额之上鲜明写着藻德堂三个大字。他越步入内,径直走去坐堂掌柜处,话音清脆地问道,“我要忍冬、防风、当归、忘忧几味药,每味各称半斤,我要得急,也要很多,不知掌柜这里可尽数都有?”
笑过一阵,方又略略正色道,“你只看我眼下仍能刻薄言语,就该宽解了。今后你放心帮手你的明君,立品立名。我自会在今后盼望祝祷,但愿你此生皆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