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周元笙自发无复多言的余地,她不是不信他,只是不信他们身边的那些人。说到底,他不会晓得,她看上去得享繁华,安稳舒畅,却向来不晓得本身可有被这世上那个需求过,被那个惦记过,如果连生身父母都能将她忘记,另有甚么人会将她奉若珍宝?
车行大半日,终究转入一条繁华贩子,周元笙翻开帷帘一角,只见面前呈现一座恢弘府邸,晓得这约莫就是襄国公府了。此府邸用时三代,自有一番气度,一眼望去已是浩浩大荡占了半条街,虽规制不及公主宅邸,可若论气势,和寿阳公主府也不遑多让。
周元笙不由笑道,“你公然有本领,怪不得全然不怕。她们只做看不见你普通,二爷御下的本领更加高超了。”
这便是她父亲周洵远的第二任老婆,博陵侯最小的女儿段玉宁。周元笙忙快行了几步,至段夫人面前,蹲身告罪道,“不知太太在此,阿笙本日归家,竟让太太在此等待,真是折杀阿笙了。”
周元笙不防他又扯到这上头来,偷观其神采,倒是一派清松天然,全不复刚才的忧愁执迷,心下稍安,缓缓笑道,“你倒是自傲的很,安知必然考得中,必然能入殿试?”
周元笙下船登岸,只见岸上已停靠了一辆翠盖车,一众丫环仆妇雁翅排开,正在此等待她。少顷,便有一名着紫袖袄的中年妇人上前,满面含笑,福身道,“请大女人安,太太打发奴婢们前来迎女人,女人一起辛苦,请上车回府罢。”
薛峥不觉得忤,淡笑道,“我们如许人家教养出的后辈,若心中连家国抱负都没有,那便只能沦为纨绔。何况我另有着本身的私心,倘或能在殿试博得贤人青睐,我便可向他开口求恳一桩事。我不必说究竟是何事,你内心清楚。”
周元笙眉头一蹙,只感觉一阵烦躁,勉强笑道,“说了半日的话,你也不渴么,我煮茶给你喝。”她自去高几上取了建州龙团,碾磨了一小块细细筛过,又在汤瓶中注了水,搁在那茶炉之上。
薛峥朗然一笑,脸上规复了常日里的神情,“我岂是那等毫无顾忌之人,天然也不会令你涉险。”
舷门外远山如黛,天水含烟,两岸铺陈苍苍蒹霞,中有飞鸟振翅掠过,于水面上留下一道细带模样的水纹,江南山川用它的清丽风骚浸润着观者的身心,令人生出一线缠绵入骨的疼痛与忧愁。
船行迟缓,可待到第六日一早,便也即将泊岸金陵船埠。周元笙换了蜜合色水紬襦裙,沉香色水纬罗缎袄,通身色彩皆算不得繁华喜气,看得彩鸳直嘟嘴道,“女人回家是丧事,何必穿戴这么素净,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只怕喜好热烈色彩更多些。”
不是没有一丝打动,可惜现下统统的话不过是一番假定,周元笙低眉莞尔道,“我不清楚,我本来是个傻得不像话的人,猜不透——似你这般才俊心中所想。”
周元笙点点头,道,“此番上京,你预备在那边下榻?春闱前还会离京么?”薛峥道,“去姨母家暂住一段光阴,干脆待考完再归去。今后在金陵的日子长了,我们总有见面的机遇。”
江岸有青峰,江上有清风,透过窗棂吹落进配房当中。薛峥笑容疏懒,轻声道,“我晓得你已及笄,这话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