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昱起家,循着再熟谙不过的门路,到集思殿外。重檐九脊顶,覆着青瓦。正脊两侧蹲着鸱尾,严肃而沉默。
现在闻声孟昱回府,又是喜,又是忧,也顾不上礼节了,一提灯就往正院跑来。
宋扬灵将手放在熏笼上烤了烤,悄悄巧巧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兵士们几时成了将军的人?你是陛下的将领;兵士也是陛下的兵士。天下兵士上百万,军费沉重,国库吃紧。裁军是为了保存气力。”
“殿前司步兵里每一小我,都跟我上过疆场,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要裁军,李忠的那些人,各州养的厢军,另有西京那些,除了种地养□□甚么都不会的,不裁他们,凭甚么裁我的人!”
殿前司步兵,都是孟昱一手带出来的精锐。杀过罗摩人,也战过李长景。
他号召陈绍礼坐下,亲身斟了一盏茶,缓缓道:“皇后真与孟昱起了嫌隙?”
孟昱心中一沉,几近脚不点地般冲到正院。公然只见四周都黑沉沉一片。他府里本就人未几,婉琴、孟昂不在,突然间空落得毫无人气。
孟昱立即问:“案子有了定论了?魏都知呢?是否也明日入宫?”
九级。
暗淡中,她瞥见孟昱昂藏的背影。之前也见过很多次,从未似此次般,仿佛悬了好久的心终究能落归去。
“我向来都无所仰仗。将军和我之间,情义也好,遗憾也罢,比不上二十万雄师的生存,更比不上万里江山之一毫毛。”
“何事?”孟昱看宋扬灵神采就只兹事体大。
他是巳时进的宫。小黄门领着他在观花堂等待。一向比及三刻,才有两个内侍笑着相迎:“皇后已在集思殿等待,请将军畴昔。”
沈氏嫁与孟昂已稀有年,育有一子一女。她出身书香世家,尤擅丹青。出嫁之前,是家中幺女,上头只要几个哥哥,再无姊妹,是以得父母兄长极尽宠嬖,一丝儿风波也未曾颠末。哪成想这回竟遇见这等事情,大伯子下了缧绁,自家夫君又被无缘无端带入宫中。真正惶惑然不知所措。
现在,憋了好久的委曲兜头打来,忍不住泣涕出声:“大哥,你可算返来了。昨日,府里俄然来了好些人,都是宫里的。”她擦了下眼泪,又说:“无缘无端的,说要接大嫂和夫君进宫。大嫂不肯,他们就硬给带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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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待世人退出,宋扬灵才道:“你与魏松一案,证据确实,实难挽回。虽事情不大,却惹人非议。魏松夺职出宫。而孟将军你,陛下念你劳苦功高,不欲加罪。只要一事,但愿你尽力促进,以将功折罪。”
潘洪度的书房陈列得非常高雅。磊磊册本,很多还是前朝孤本。墙上悬着一尾古琴,木质透亮,温润有光。不知是多少年的旧物。
傍晚时分,天涯压着一层阴云。孟昱正待如平常般享用京兆尹衙门里并不丰厚的晚膳。
当日米湛卢遭罢相。赫赫扬扬一座相府,到头来只落得冷静无闻上路。而都城里的歌舞,并未停歇一刻。
他前脚刚进屋子,后脚就传来一阵女子哽咽之声。
他双手抱于胸前,立在暗影当中。一双眼睛,亮得像要穿透民气。门庭萧瑟并不出乎他的料想。他身陷囹圄,存亡难卜,畴前凭借之人天然要另寻活路。
这是不满私行接走周婉琴和孟昂了。
他用力握了握椅背,出言安抚:“无甚要紧,我明日便要进宫面圣,也会晤孟昂一面。”他见沈氏神情仍非常严峻,便随口编了个谎:“畴前陛下亦向我提过,召孟昂进宫练习歌女。常事罢了,你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