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动摇手中的金华紫纶罗团扇,那是一柄羊脂白玉制成的团扇,上覆金华紫纶罗为面,暗金配着亮紫,格外夺目华贵。而彼时太后穿戴玄色地纱氅衣,那上面的缠枝花草是暗绿、宝蓝、金棕、米灰的色彩,配着灼然耀目标金松鹤纹和手中的团扇,却撞得那富丽夺目的团扇色彩亦被压了下去,带着一种欲腾未腾的压抑,屏着一股闷气似的。
太后凝睇她半晌,叹口气道:“容珮,看你主子不幸见儿的,月份那么大了还动不动就跪,不晓得的还当哀家这个婆母如何苛待她了呢。快扶起来吧。”
如懿温然欠身:“皇上景仰孔孟之心,长公主与本宫皆是了然。只是国事为上,本宫固然在乎姑嫂之情,但很多事很多话,碍于身份,都没法进言。”
同在宫中多年,柔淑长公主给她的印象一向如她的封号普通,和顺婉约,安好如璧。便是嫁为人妻以后,亦从不自恃太后亲女的身份而盛气凌人,仿佛一枝临水照花的荏弱迎春,有干净的姿势和婉顺的弧度。而影象中的端淑,倒是傲骨凛然,如一枝凛然绽放于寒雪中的红梅。却不想柔淑也有这般锋利的时候。她不觉含笑,本来太后的女儿,都是这般不成轻视的。
太后眸光微微一颤,含了一缕凄惘的苦笑,道:“不顶用了!嫔妃不过只是嫔妃,而你是皇后。”太后有一瞬的茫然,“这些日子,哀家多次让福珈去请天子,天子却只饰辞政事繁忙,未肯一顾。哀家是怕,天子是故意要让端淑再嫁了。”她眼中盈然有泪,“端淑是哀家长女,先前下嫁蒙古,是为国事。哀家固然不舍,也不能禁止。但现在端淑丧夫,哀家如何忍心让她嫁与弑夫之人,毕生为流言流言所苦。”她别过甚,死力忍住泪,“哀家,只是想让本身的女儿回到身边安度余生。皇后,你能够晓得么?”
长春仙馆空旷通俗,有重重翠色梧桐掩映,浓荫匝地,非常清冷。庭前廊下又安排数百盆茉莉、素馨、剑兰、朱槿、红蕉,红红翠翠,非常恼人。偶尔有冷风过,便是满殿清芬。如懿入殿时,太后穿了一身黑地折枝花草绣刺眼松鹤春茂纹大襟纱氅衣,想是偶然打扮,头发松松地挽起,佩着点翠嵌宝福寿绵长钿子。菘蓝宝绿的点翠本来极其明艳,此时映着太后忧心忡忡的面庞,亦压得那明蓝模糊仿佛成了灰沉沉的烧墨。
柔淑含着和顺的笑意,轻摇手中的素色纨扇:“皇嫂与旁人是分歧的。皇嫂贵为皇后,又诞育嫡子,且现在怀着身孕,以是即便您说甚么,皇兄都不会在乎。”她的目光中含了一缕寸薄的悲悯与欣然,“皇兄忙于国事,我只是公主,皇额娘也不无能预国事。只是想皇兄能于百忙当中相见,让皇额娘亲身与皇兄共叙嫡亲。不知如此,皇嫂可情愿否?”
从翊坤宫出来以后,凌云彻便见到了嬿婉。嬿婉茕茕走在暮色四合的长街上,夹道矗立的红墙被落日染上一种病笃之人面孔上才有的红晕,暗淡而无一丝活力。而一身华服的嬿婉,仿佛也失却了他分开当时的因为恩宠而带来的光艳,像一个富丽的布偶,没有活力。
云彻直截了当道:“小主还是那么喜好说愿意的话,做愿意的事。”
昔年准噶尔部首级噶尔丹策零身后,留有三子。宗子多尔札,因是庶出不得立位;次子纳木札尔因母贵而嗣汗位;季子策妄达什,为大策零敦多布拥戴。纳木札尔的姐夫萨奇伯勒克互助多尔札灭了纳木札尔,遂使多尔札获得汗位。但他的登基遭到准噶尔贵族反对,朝廷为停歇准噶尔的乱象,便于当年下嫁太后亲女端淑长公主为多尔札之妻,以示朝廷的安稳之意。多年来,多尔札一向傲慢自大,耽于酒色,又为防兵变再现,杀了幼弟策妄达什,非常不得民气。准噶尔贵族们忍耐不得,只好转而拥立准噶尔部另一亲贵达瓦齐。达瓦齐是巴图尔珲台吉以后,大策零敦多布之孙,趁着准噶尔部民气浮动,趁机率兵绕道入伊犁,趁多尔札不备,将其趋而斩之,抚定部落。自此,达瓦齐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