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进了永寿宫的天井时,宫人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战战兢兢。服侍嬿婉的寺人王蟾端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黄杨木方盘从内殿出来,见了如懿刚要喊出声,容珮眼疾手快,“啪”一个耳光上去,低声道:“皇后娘娘面前,少胡乱动你的舌头。”
如懿逼视着她,沉肃道:“这些天皇上都在永寿宫里,都是如许才肯睡下的?”
天子的语气是微凉的潮湿,如懿点点头,和顺道:“那里来如许多,一根罢了。臣妾倒想着,若臣妾与皇上都有了白发,那也算是白头到老了呢。”
嬿婉听她直截了当挑破,更不美意义,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如懿问:“喝了四碗鹿血酒就睡了?”
晋嫔对劲地扭着腰身站起来,朝着如懿横了一眼。如懿也不肯在世人面前再对峙着,便由着她们分开。晋嫔等人走得,嬿婉却走不得。
晋嫔犹自不平:“皇上就是要我们几个服侍,那便如何了?令妃娘娘有甚么可骇的呢?我们是皇上的女人,服侍皇上是光亮正大的。”
容珮忧心忡忡道:“皇上服用那么多鹿血酒,本就阳气大盛,若再几次临幸,只怕是伤身哪。”
天子笑了笑,寂静着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天子不耐烦道:“朕有甚么安不安的,连个午觉都睡不平稳,听着你们吵喧华闹,不成个别统。”
天子不悦地看了一眼:“又不是大伏天,送这么不应时宜的东西来做甚么?!”
王蟾晓得怕了,老诚恳实道:“四碗。”
王蟾慌镇静张出来了。不过量久,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艳妆女子鱼贯而出。
如懿正对镜敷着脂粉,闻言不觉停了手,迷惑道:“平白无端的,她要遴选乳娘做甚么?”
他这话固然是对着世人说的,但是,目光只落在如懿身上。晋嫔立即看懂了天子的眼色,揉着膝盖娇声道:“皇上,臣妾跪得膝盖都疼了,臣妾能起来么?”
这句话大大和缓了天子严峻的面色,他接过如懿手中的白发看了一眼,紧紧握在手内心道:“这是朕的第一根白发。”
如懿扫了四人一眼,望着王蟾道:“如何?就她们几个,永寿宫的主位呢?”
其他三人涨红了神采低首不语,眼看窘得都要哭出来了。倒是晋嫔扭着绢子嘟囔着道:“甚么错处?不过是奉养皇上罢了。”
这句话仿佛一个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如懿晕头转向。她怔了半天,只感觉眼底一阵阵滚热,清楚有甚么东西要澎湃而出。她用尽了满身的力量咬住了唇,仰起脸死死忍住眼底那阵热流,以清冷相对,道:“是臣妾扫了皇上的兴趣么?”
里头模糊约约有女子清脆的调笑声传出来,在白日里听来显得格外放诞而妖调。如懿听了一刻钟工夫,里头的声音垂垂温馨了下来,方才安静着声气道:“谁在里头?请出来吧。”
“何必?”她怔怔地落下泪来,“皇上的身材……莫非是本宫的错么?夫君不珍惜本身的身材,作为老婆不能劝一劝么?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本宫是臣子,亦不能一劝么?”
如懿使了个眼色,容珮端着绿豆莲心汤上前。如懿极力温婉了声线道:“皇上如果渴了,臣妾熬了绿豆莲心汤来,恰好解渴。”
如懿拂袖起家,道:“本宫何尝不晓得是不应时宜。但,也只能不应时宜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