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尚未散去,敬事房总管寺人徐安上前道:“皇上,该翻牌子了。”
如懿微微不悦:“梅花清雅,乃高洁之物,只这般等闲抛撒,若为博一时之兴,实在是可惜了。”
待回到殿中,如懿便有些闷闷的。容珮支开了服侍的小宫女,亲身替如懿换了一件家常的深红绫暗花夔龙盘牡丹纹衬衣,拿玉轮番她悄悄摩挲动手背的经络。“皇后娘娘,今晚嘉贵妃的话是不入耳,但不入耳的话也有入耳的事理。按说令妃小主一向和翊坤宫来往密切,她若想多得些宠嬖,皇后娘娘也不会不成全了她。如何俄然有了如许自作主张的心机却不让我们晓得呢?奴婢倒觉得,嘉贵妃的心机有多深,我们到底是碰到过有些数的,但令妃小主的心机,倒是不知深浅的哪!”她想一想,“不过令妃小主再如何样,跳完了舞还是先把红梅奉给了娘娘,可见她还是顾忌娘娘的。有顾忌,就不怕她太特别。”
玉妍话音未落,已被湖上飞起的乌黑绸带吸引了目光。只见一叶墨色扁舟不知何时已经驶到了满天如虹的绸缎之下,一名着莹红色薄缦纱衫的女子俏立当中,举着一枝盛开的红梅和韵轻巧起舞。她的衣衫上遍绣银线梅花,上面缀满银丝米珠,盈盈一动,便有无穷浅浅的银光流转,仿若星芒缭绕周身。画舫上的彩灯将湖面映得透亮,连夜空也有几分透亮,照得那女子端倪如画,傲视生情,更兼大片月光轻泻如瀑,美女容色美好,如浸润星月光灿中,和顺甜软,人天涯可探。更有身后青衫乐姬相衬,几近要让人觉得身处蓬莱仙岛之境。
婉嫔低声惊道:“这不是令嫔么?”
如懿闭着眼缓缓道:“可那顾忌如果大要上的,她也太会做人了些。”
天子笑着在她鼻尖一刮:“意境二字最好,朕最喜好。”
天子对江南神驰已久,终究一偿夙愿,守着晴也是景,雨也是景,烟雾蒙蒙又是一景的西湖,沉浸其间,如溺醇酒,不能自拔。
玉妍见天子笑意吟吟,目光只凝在舫中寻觅嬿婉的身影,也不觉有些讪讪。
庆朱紫依依望着天子,目中模糊有幽怨之色,道:“乾隆四年。”
玉妍托腮赏识,手指上累累的宝石戒指收回夺目标光:“皇后娘娘喜好梅花,天然保重,可不是大家都和皇后娘娘一个心机呀。话说返来,甭管甚么心机,臣妾倒也挺喜好看这漫天飞花呢。”
如懿害羞亦含笑,与他十指交握。比之年青嫔妃的别出机杼,事事剔透,她是一国之母,不能轻歌,亦无从曼舞,只能在不动声色处,挑逗起天子的点滴情义,保全此身长安。
绿筠叹了口气,有些自怨自艾:“东施效颦也得看是谁效啊,像我和嘉贵妃都是半老徐娘了,那里比得上十几二十来岁的mm们年青水嫩呢。”
天子眼中有无穷冷傲赞叹之意,扬声道:“令嫔,再不出来,真要化作雪中红梅了么?”
玉妍看了半晌,手上绕着绢子,撇嘴嘲笑道:“今儿早晨可真是有趣,除了歌便是舞,我们宫里的女人即便是铆足了心机争宠,也得会点儿别的吧。老跟个歌舞乐伎似的,自贬了身价,有甚么趣儿。”
天子抚掌叹道:“舞也罢了,最可贵的是匠心独运,白衣红梅,悄悄一靠,便融入画中。”他轻含了一缕薄笑,“现在令嫔也进益了,不是当日只知燕窝细粉,连白瓷和甜白釉也不分的少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