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则已,一问之下海兰的泪水更是如秋洪奔泻:“皇后娘娘,永琪受了皇上的叱责……”一语未完,她哭得更短长了。
都城进入了冗长的秋夏季候,连风沙也垂垂激烈。氛围里永久浸淫着枯燥的风尘气味,失却了潮湿而缠绵的温度,唯有大朵大朵的菊花抱香枝头,极尽怒放,开得欲生欲死。
如懿见到海兰时不由吓了一跳,海兰向来是温馨如鸢尾的女子,是深海蓝色般的静致,花开自芳香,花落亦不哀痛。如懿与她相识相伴多年,何曾见过她这般惶恐失措的模样,澎湃的眼泪冲刷了脂粉的陈迹,更显悲苦之色,而素净的打扮,让她更像是一名无助的母亲,而非一个久居深宫的得体妇人。海兰一见如懿便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凄然道:“皇后娘娘,求您救救永琪!”
如懿闲来无事,抱着璟兕悄悄哼唱不已。
海兰愣了愣,含泪点头:“不会。永琪是个好孩子,臣妾不信他会违逆君父,他只是偶然罢了。”
如懿悄悄哼唱,引得璟兕咯咯笑个不已。外头风声簌簌,引来书房里的言语一字一字清楚入耳。
是三阿哥永璋唯唯诺诺的声音:“儿臣不知,但凭皇阿玛做主。”
有很久的沉默,倒是四阿哥永珹的声音突破了这略显诡异的温馨。他的声音朗朗的,比之永璋,中气颇足:“皇阿玛,儿臣觉得三哥的主张过于宽纵了。自我大清入关以来,江南士子最不顺服,频频以诗书笔墨冲犯天威,屡教不改。从圣祖到世宗都对此严加惩办,毫不轻纵。皇阿玛与儿子都是列祖列宗的贤孝子孙,必然仰承祖训,毫不宽宥!”
海兰死力忍了泪道:“皇上命永珹和永琪对杜尔伯特部亲王车凌慎重相待,两个孩子当然是极尽礼数,不肯懒惰。但永琪那孩子就是年青,说话不知轻重,不好好跟着永珹学事便也罢了,竟然暗里里说了句‘皇阿玛这般宠遇车凌,是要将端淑姑母的夫君放在何地呢?达瓦齐尚不敷惜,但也要顾及端淑姑母的颜面啊!’”
海兰哀号不已,如被雨水重重拍打的花朵,低下了细弱的茎叶:“娘娘与臣妾这么多年悉心调教,竟也让永琪落了个不准理事、备受怒斥的境地。臣妾想想真是悲伤,这些年来,受过皇上怒斥的皇子,哪一个是有好了局的?大阿哥抱憾而死,三阿哥郁郁寡欢,现在竟也轮到臣妾的永琪了。”
如懿安温馨静地奉侍天子穿好上朝穿的袍服,以安静如秋水的端倪相对:“皇上叱责永琪,必定有要叱责他的事理。臣妾身为嫡母,不能管束好永琪已然是失责,如何还敢觍着颜面为他讨情?”
“人羡麒麟画,知他谁是谁?想这浮名声到底原无益。用了无穷的力量,使了无穷的见地,费了无穷的心机。几个得满身,都不如醉了重还醉。”
如懿心中一沉,倒吸了一口冷气:“永琪说者偶然,但是竟然被故意人听了去,奉告了皇上是么?并且这个故意人还是他的好兄长永珹对不对?”
天子的声音听不出半分喜怒,甚是宁和:“那么永珹,你作何筹算?”
准噶尔部与杜尔伯特部的纷争由来已久。特别乾隆十八年,达瓦齐为夺多尔札权位,举兵交战,洗劫了杜尔伯特部,夺走了多量牲口、粮草、财物,还大肆掠走儿童妇女,使杜尔伯特部大难空前。车凌身为部落之首,忍无可忍,只得带领一万多部众分开了世居的额尔齐斯河牧坞,东迁归附大清达到乌里雅苏台。天子对车凌率万余众倾慕来归的行动极其对劲,不但亲身访问了车凌,还特封为亲王,以表嘉奖。为显慎重,天子特命四阿哥永珹和五阿哥永琪筹办拂尘的礼节,以表对车凌来归的高兴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