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嫔哭得悲伤欲绝,连如懿身后的三宝也忍不住别过脸去悄悄拭泪。如懿怜悯而怜悯地抚摩着她的鬓角,顺手从她的髻后摘下一朵小小的纯色白绢花儿在指间,低低道:“这朵花儿,是戴着记念你的六公主的吧?”
三宝见如懿如此神采,知她有不喜之事,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从速扶如懿上了辇轿,服侍着归去了。
如懿眼神一飞,三宝已经会心,击掌两下,抬轿的寺人们脚步便缓了下来。三宝望了一眼,便道:“皇后娘娘,是忻嫔小主。”
端淑“咦”了一声:“一向觉得你出身后族,又是格格,不料家中也这般难相处。”
她悄悄感喟,坐看天涯云起云散,飞鸟四逸。
如果不怪嘉贵妃,又能怪谁呢?如懿满心嘲笑,脸上却只能强忍着,暴露温婉神采。她过分于明白天子的心机,他已经决定的事,又是关乎颜面的事,有何可回嘴的呢?她不屑,亦不欲在这类小事上反对,便以更谦恭的笑容相迎:“皇上思虑全面,皇上决定便是,臣妾没有贰言。”
天子拂袖道:“本就该如许。朕想起胡中藻乃朕先前的首辅鄂尔泰的弟子。固然鄂尔泰已死,但他认人不清,朕已命令将其牌位撤出贤能祠,以鉴戒先人。”
忻嫔猛地一颤,眼里皆是狠戾的光:“皇后娘娘!我们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臣妾的六公主不该这么早出世,更不该这么早就分开了!”她环顾着四下,惊惧而狠辣,“是她!是她养的疯狗害了我们的孩子!”
天子的沉浸,在于壁吊颈挂的巨幅舆图,喃喃道:“准噶尔诸部尽入版图……其山川道里应详细相度,载入皇舆全图。自圣祖康熙时至今,三代的胡想与期盼,朕终究实现了。”他镇静地看向如懿,满眼沉着与高兴,“如懿,朕已经命人重新绘制新疆舆图,将准噶尔之地完整画入。又叮咛在避暑山庄东北面的普宁寺,以满、汉、蒙、藏四种笔墨刻碑记叙我大清安定准噶尔部的过程,定名《安定准噶而后勒铭伊犁之碑》。你说可好?”
如懿的声音凄但是和顺,扶住了她道:“宫里头是忌讳这些白斑白朵儿,可本宫不忌讳。”她将鬓边的银器花儿摘下戴在忻嫔髻后,“你悲伤,本宫和你一起悲伤。你的眼泪,本宫替你一起兜着。只是这朵白绢花,到了本宫这里就是最后了,别再让别人瞥见。你的六公主才活了这几天,你就悲伤成如许,那本宫的璟兕养了这么大,本宫是不是就该悲伤得跳进金水河里把本身给淹出来了?本宫跳下去了,也拉上你一同淹着,如许害了我们孩子的人就更加欢畅了。不过,摆布我们都淹没了,那些人的笑声再大,我们也听不见了,是吧?”
如懿轻嗤,却也淡然:“天下人家,莫不如是。”她又笑,“当年获咎公主,不想公主如此记仇,看来哪一日必得好好请上一桌筵席,向公主赔罪。”
如懿见天子神采不悦,只得顺着说:“臣妾情愿耳闻。”
如懿摇一摇手中的轻罗素纱小扇,奉上细细清冷:“士子们都是文人,顶多背后牢骚几句,皇上不必在乎。”
那,那些曾经放不开的情仇,都是那里来的呢?莫不真是自寻烦恼。那现在放不下的,又算甚么呢?
忻嫔死死地咬着绢子,忍不住哭泣道:“皇后娘娘,臣妾是没有体例,真的没有体例。臣妾一闭上眼睛,就瞥见六公主的脸。她平生下来就比小猫儿大不了多少,脸是紫的,人也皱巴巴的。可臣妾看她一眼,就感觉她像足了皇上和臣妾。她是个都雅的孩子,臣妾心疼她。但是她不肯心疼臣妾,才活了几天就这么走了。”她的泪大滴大滴地滑落在如懿暴露的手腕上,带着炽热的温度,烫得如懿的心一阵一阵颤抖,“臣妾就是想着她,睡不着的时候想,睡着了又想。但是臣妾与她的母女情分如许短,臣妾就是想不明白,她在臣妾肚子里长到这么大,千辛万苦来到了人间,莫非就只为了活这么几天就丢下臣妾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