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跳秧歌,是为活人而不是为鬼预备的。跳秧歌是在正月十五,恰是农闲的时候,趁着新年而化起装来,男人装女人,装得风趣好笑。
可见男人打女人是天理应当,神鬼齐一。怪不得那娘娘庙里的娘娘特别和顺,本来是常常挨打的原因。可见和顺也不是如何良好的本性,而是被打的成果。甚或是招打的启事。
赶着车进城来看戏的乡间人,他们就在河边沙岸上,扎了营了。夜里大戏散了,人们都回家了,只要这等连车带马的,他们就在沙岸上过夜。仿佛出征的甲士似的,露天为营。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
眼睛会冒火的民族,目前的天下还未发明。那么塑泥像的报酬甚么把他塑成阿谁模样呢?那就是让你一见生畏,不但叩首,并且要心折。就是磕完了头站起再看着,也毫不会悔怨,不会悔怨这头是向一个平淡无奇的人白白磕了。至于泥像的人塑起女子来为甚么要那么和顺,那就奉告人,和顺的就是诚恳的,诚恳的就是好欺负的,奉告人快来欺负她们吧。
再说戏台下边也有一些个调情的,那都是南街豆腐房里的嫂嫂,或是碾磨房的碾倌磨倌的老婆。碾倌的老婆看上了一个赶马车的车夫。或是豆腐匠看上了开粮米铺那家的小女人。有的是两方面都眉来眼去,有的是一方面殷勤,他一方面则表示要拒之千里以外。如许的多数是一边低,一边高,两方面的资财不对。
连朋友的太太也不成以过量地说话,何况朋友的女儿呢?那就连头也不能够抬的,那里还敢细看。
两个庙都拜过了的人,就出来了,拥堵在街上。街上卖甚么玩具的都有,多数玩具都是适于几岁的小孩子玩的。泥做的泥公鸡,鸡尾巴上插着两根红鸡毛,一点也不像,但是令人看去,就比活的更都雅。家里有小孩子的不能不买。何况拿在嘴上一吹又会呜呜地响。买了泥公鸡,又瞥见了小泥人,小泥人的背上也有一个洞,这洞里边插着一根芦苇,一吹就响。那声音仿佛是诉怨似的,不太好听,但是孩子们都喜好,做母亲的也必然要买。其他的如卖叫子的,卖小笛子的,卖线胡蝶的,卖不倒翁的,此中尤以不倒翁最闻名,也最为讲究,家家都买,有钱的买大的,没有钱的,买个小的。
那牵着牲口饮水的人,是一点大戏知识也没有的。他只听到牲口喝水的声音呵呵的,其他的则不知所答了。
幸而戏台上的伶人总算沉着,不为所动,还在那边阿拉阿拉地唱。过了一个时候,那打得热烈的也究竟安静了。
名流之流,也有调情的,相互都坐在看台之上,东张张,西望望。三亲六故,姐夫小姨之间,未免地就要多看几眼,何况又都打扮得标致,非常都雅。
这时候,这名流就应当站起来打着口哨,好表示他是高兴的,但是我们中国上一辈的老名流不会这一套。他别的也有一套,就是他的眼睛似睁非睁地迷离恍忽地望了出去,表示他对她有无穷的情义。可惜离得太远,怕不会看得清楚,或许是白费了心机了。
庙会到下半天就散了。固然庙会是散了,但是庙门还开着,烧香的人、拜佛的人持续地另有。有些没有儿子的妇女,仍旧在娘娘庙上玩弄着娘娘。给子孙娘娘的背后钉一个纽扣,给她的脚上绑一条带子,耳朵上挂一只耳环,给她戴一副眼镜,把她中间的泥娃娃给偷着抱走了一个。传闻如许做,来年就都会生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