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是从人估客手上买来的,算不上多聪明聪明,对阿殷倒是极忠心的。
陶靖心中自责,挥手叫快意自去安息,将药膏捣好后回到屋里,还是没有睡意。因而翻出先前夏青托阿殷带来的函件,到罗汉床上坐着渐渐看了一遍。随后从床头的柜屉里取出个乌沉沉的铜盒,开了锁扣翻开盒盖,里头是半枚收藏着的梳篦。
他“嗯”了声,将石碗放到桌上,手腕用力,接着捣药,只问道:“郎中如何说?”
周纲和周冲既已被擒,前面鞠问查访,必定会牵涉出姜玳等人。这等事非阿殷所能置喙,陶靖成心叫她养伤,加上晚间返来时疲累,也不说这些事情,只是叮咛快意务必经心顾问,不叫阿殷奸刁乱动。
“方才你说,在铜瓦山时未曾受伤?”
阿殷却将想说的都说了,只是今后退了半步,坐回椅中,寂然道:“女儿所说的,当然骇人听闻,但是也请父亲细想。怀恩侯府当然贪财,姜刺史却冒这般大的风险,与这些匪贼通同,莫非仅止是为并吞军姿?这罪名议定,皇上若不究查便罢,如果究查,他怀恩侯府能扛得住?再说了,偌大的凤翔,去哪儿销金不好,为何恰好要找阿谁东襄来的薛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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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点头,“女儿就是感觉迷惑,但是并未曾把握甚么证据。”
东襄太后与代王是一母所出,传闻自幼亲厚。阿谁女人野心勃勃,掌控了东襄的局势,焉知不会对这边的皇权更替坐视不睬?更何况陶靖曾听过些关于景兴帝禅位内幕的传闻,此时细想起来,只觉背后出了层盗汗。
前面是一匹通身火红的健马,骑马的美人身姿矗立娟秀,苗条的腿紧贴马腹,秀足踩在马镫上,像是随时能腾身而起。骏马淌过粼粼河水,奔驰向山坡,她公然飞身而起了,脚尖点向马背,纵身跃向那片桃花林。
陶靖立时明白了她的意义,也明白了她在铜瓦山冒险建功的心机。
阿殷不露陈迹的跟父亲揭出了临阳郡主的心机,却不免想起宿世的父死兄亡,待陶靖走后,去果园里足足坐了两个时候。
他在姜玳之前来到西洲,不过想着女儿渐长,不必像幼时那般谨慎保护。他阔别都城,恰好离开临阳郡主的压抑,另闯出六合,为女儿谋个前程。即便厥后姜玳到任西洲,两人面上客气,暗里里没多少友情。
她想要做一番奇迹,挣个前程,他不反对,乃至为女儿的志气高傲。但是这前程,却不该在如此险境里寻求。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女人,不晓得这些短长,这回如此冒险,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渎职了。
以是冯远道实在已经将铜瓦山上的景象奉告他了?那他刚才为何不直接戳破,还听任她口若悬河?阿殷将头埋得更低了,将那空中当作冯远道狠狠踩了两脚,才嗫喏道:“父亲都晓得了,还问我。”
梦里的嘉德公主喊着“皇兄”向他奔来,定王拔腿往前走,却不知怎的一脚踩空,蓦地自梦中惊醒。
幸亏伤势并不沉重,他在苦战后出兵的间隙里草草措置,状若无事的奔驰回到凤翔,路上伤口崩开,不时作痛。他强忍着回到家,中衣上已有两片黑沉沉的血迹,外头的玄色长衫被血感化,只是不甚惹眼罢了。
“父亲!”阿殷面露忧色,三两步赶上去,“你没在南笼沟受伤吧?”
倘使景兴帝禅位并非出于志愿,代王和寿安公主不甘心看旁人作威作福,东襄太后不甘心本来属于亲兄弟的江山旁落别人之手,那么他们会如何应对?姜家当年拥立景兴帝,现在与代王藕断丝连,又会在此中扮演甚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