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柳氏倒是掩唇一笑,嫣然道:“多年不见阿舒子,我内心实在欢畅得很哪。”她给叶云舒斟了一碗酒,目不稍瞬地看着她,“阿舒子少年时乃是海量,我们一干同窗当中,只怕谁也喝不过你。”她端起酒盏,慨然道,“你我久别相逢,常言道,久旱逢寒露、他乡遇故知,且满饮此杯。”说罢,一饮而尽。
门房里走来一个管事,远远地瞥了那女子一眼,对两个守门的小厮奴了奴嘴,道:“那女人在门口半天了。这般肮脏的模样,呆久了让旁人看了不好,你们畴昔赏她几吊钱,打发她走吧。”
肩舆却俄然停了下来,轿帘被悄悄撩起,一双纤纤素手探出来,将紫衣小鬟招到近前。模糊只闻声轿中有女子悄悄说了些甚么,那小鬟便回身朝路旁的女乞儿走了过来,盈盈福身,恭声道:“我家奶奶有一言就教娘子。”
梁柳氏却盈盈一笑,道:“所谓父母之命、媒人之言,我亦是无可何如耳。”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叶云舒,淡淡道,“我柳氏乃关中旧贵,族中沦落久矣,倒是抱残守缺,尤重族规家风。梁氏一门,四世三公,素以先皇旧臣自居。我公爹他自夸三朝老臣,日日训戒家中长幼克己复礼,极重礼教之大妨。我自从做了梁家的媳妇,便不敢再有他想了。”
那女子的脸上堆着诚惶诚恐的笑意,脸上的污迹被撑开了,暴露一道道的沟壑,污黑的双手捧着那两吊钱。她昂首深深望了梁府的大门一眼,颤巍巍地转过身,正要分开,劈面却见两个仆人抬着一顶素帷小轿仓促而来,肩舆的前面跟着两个年纪稍长的锦衣嬷嬷,和一个穿戴浅紫色襦裙的妙龄小鬟。
梁柳氏含笑着看着她,随之,朗声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主子!这位娘子是我娘家的远亲,一起风尘仆仆地到都城来投奔我。好歹也是我的同宗,你们怎可薄待了她?”
两个小厮应了一声,走到女子近前,蓝衣的小厮将两吊铜钱扔在地上,道:“喂!这是赏你的!快些走罢!”
女子抬起脸,蓬乱的头发挡住了大半边脸,班驳的污垢讳饰了容颜,已看不出本来的脸孔,只是一双眼睛仍透着精光。她悄悄道了声谢,渐渐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铜钱,蓝衣小厮的脸上暴露鄙夷的神情,退后了两步,用袖子掩着鼻,仿佛女子身上披发的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耐。
两个守门的小厮马上迎了上去,躬身见礼,肩舆里的人悄悄“嗯”了一声,听起来像是一个年青女人。那女乞儿却仿佛吃了一惊,如同被钉在了地上,她直直地回回身,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顶肩舆从本身身边抬过。
暮春季气,恰是春光融融、百花斗丽的好时节。燕都城内更是万紫千红、尽态极妍。右司承梁孟甫的官邸前行人来往如梭,时不时有属官拜见,銮轿金鞍,络绎不断。而在右边的角门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正盘桓不去,她面庞蕉萃,蓬头垢面,与都丽堂皇的梁府尤其地格格不入。
叶云舒跟着梁柳氏的肩舆进了梁府的后院,随后,被主子们引进配房,沐浴换衣、傅粉熏香,一番调/弄下来,已是时近旁晚。因而,掌灯开宴,几个仆人将叶云舒迎到一处喧闹的院落。梁柳氏早已恭候多时,笑吟吟地迎了出来,牵着叶云舒的手款款落座。侍女们鱼贯而入,菜肴酒水摆了满满一桌。叶云舒道:“甚矣,子沅君。何必如此客气。”
那两个守门的小厮大骇,忙不迭地向叶云舒赔罪。叶云舒也不睬会,只是略有些惊奇地看着梁柳氏。梁柳氏却从轿中走了下来,她拧动手中的香帕,袅袅盈盈地来到叶云舒身边,握住那双污黑的手,上高低下打量了一番,笑盈盈地说道:“外头风大,紧站着何为么,进屋说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