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从嘉亦看着何晏之,目光倒是幽深,仿若像是看破了他的苦衷般,缓声说道:“渤海国灭后,赫连氏率族人退回白山之阴,旧部各自分裂,一蹶不振。”他懒懒笑道,“赫连勃勃有一个本领倒是大清天子所不能及的,小子,你可晓得?”
杨琼如有所思,苗条的手指轻叩桌案,道:“赫连勃勃身后,他的兄弟和子侄各怀相互,战死的战死,降清的降清,远遁的远遁,盘据的盘据。渤海女真起于苍茫,而后归于漠北,世事循返来去,成坏住空,大略如此。赫连勃勃的三个儿子赫连无殊、赫连哲木朗和赫连赤丹,至今还在为了大小赫顿的弹丸之地争得你死我活,比起他们曾祖父赫连/城挥鞭南下,割占雁云十六州的霸气,委实好笑。”
段从嘉哈哈笑道:“所谓子孙不肖白费功,我那兄弟如果泉下有知,必然气得半死。赫连哲木朗那小子还展转找过老夫,想让我助他一臂之力,去掉老二无殊,甚是煞费苦心啊。”
段从嘉自发讲错,起家游移着唤了一声“阿芒”。陈商的脚步稍稍一滞,在门边停了下来,抬头轻叹了一声,道:“江山代有秀士出,各领风骚数十年哪。”他转过身,目光却看向杨琼,“昔日太/宗五子,齐王杨业、秦王杨显、孝章太子杨克、楚王杨朗、晋王杨鸿,个个可谓人中龙凤。平心而论,你的曾祖父杨朗并非其中俊彦。论文韬武略,他不及秦王显,论文章斑斓,他不及齐王业,论行军布阵,他不及晋王鸿,论嫡庶尊卑,杨克才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但是,论诡计狡计,玩弄民气之术,则无人能出其右者。他能夺得皇位,也不算甚么料想以外的事,阿谁位置,本就是由血腥培养,没有人能够干清干净地坐上去。
段从嘉道:“杨朗的那小孙女杨真真同她爷爷活脱脱是一本性子,既凶险又狡猾,如何就生出你如许的娃娃来呢?老夫左看右看,也觉着你们不像是母子啊。”他嗤嗤笑道,“若不是杨诺诸子夺嫡,当年担当皇位的便是秦王杨显,毫不会是皇四子杨朗。如此的话,你这小娃娃又会在那里呢?”
杨琼在旁淡淡道:“前辈对赫连一族的家事果然知之甚多。”
段从嘉用他右手残存的两根指头捏着酒壶,嘻嘻笑道:“好歹他们也是我那兄弟的子子孙孙,固然十足都不成器,老夫也不想他们个个死无葬生之地哪。”他眉梢微微一挑,眼角处竟模糊有多少媚色,何晏之更感觉此人确切面貌出众,竟是天生媚/态,即便年事已长,犹带风骚。
他轻声喟叹道:“世事如棋局局新,此大家间俱是人缘集会,缘聚则有,缘散则无,没有后果,又哪来的结果?没有前仇,又何来的后怨?就如你二人本日能来到此地,又碰到我们这两个老朽,亦是你的人缘。衙前镇上吸血鬼怪出没,我和从嘉觉得血衣神功又重出江湖,只怕是百里追云当年埋下的祸端,故而一起追踪至此。百里追云是从嘉的生母,我不便多言,血衣神功的事,从嘉自会给你们解释。”言毕,也不看段从嘉一眼,回身挑帘进了里屋。
“他先是借刀杀人撤除杨克,而后逼死杨显,圈禁杨业,摈除杨鸿,独一至心相待的,只要皇妹琅琊公主杨姿。乃至于垂死之际,兄弟已经全数被他屠尽,而你祖父杨希夷尚且年幼,主幼国疑,内忧内乱,赫连/城的铁蹄在关外逡巡不去。杨朗不得已,才指大长公主杨姿为摄政王。正因如此,才有了大清女帝临朝的先河,才开了你祖父得以传位帝姬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