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胡乱思惟着,宝玉已是上了香,也跟着哭起来。贾环却独去给瑞珠供了柱香,内心默念着:“瑞珠女人,你我也算了解一场,不管你是为人所逼,还是他杀,我知你是不肯死的,只是天意弄人。你芳魂不远,下一世千万投到个好人家罢。”守灵的那人恹恹的,抬起眼皮搭了他一眼,甚么也没说。贾环又给了她些钱,叮咛好生照看瑞珠的棺材,一应事件俱托她操心。那人收了钱,刚正眼看了贾环一眼,也不知曲解了甚么,口里倒是应下来了。那厢凤姐儿犹哭,直到贾珍尤氏遣人来劝,方止住了。
此时官客里送殡的,有当日与宁荣二公所合称“八公”的镇国公牛家、理国公柳家、齐国公陈家、治国公马家、修国公侯家,唯有缮国公诰命亡故,他家未曾来得。余者亦有南安郡王、西宁郡王以后,并各家亲朋世交之小辈亦来送殡。堂客的大轿小车,家下大小车轿,连同前面各色执事、陈列、百耍,总有三四里远。
贾环自是极赏识他,但闲时也自迷惑,薛蟠那人轻浮,如何会交友如许豪雄人物。若说柳湘莲位高权重倒也罢了,他偏又是个平常后辈。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畴昔对薛蟠的风致有些曲解罢了。
一时姊妹们传闻,各遣了人来问候,宝玉虽不屑他热情宦途,倒也没说甚么。过不几日,贾环拜别了祖母和父母长辈,与众姊妹话别,便带了桐叶寄英两个小厮,乘舟坐船,一起往金陵而去。同业的还是贾菖。
这一日,迎春又病了,请医服药。贾环去看过一回,见她精力倒还好,便放了心。回到房里,少不得网罗些精美玩意儿送去给她解闷。
她向来最是机灵,贾环不信她没闻声过那些风言风语,这会子却真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蜜斯普通,妆模做样起来。他也不过就是白提这么一句,实则并不似贾政那样一意尚俭,是以也是一笑,也抓了瓜子来嗑。
天明时,贾环还是换了素服畴昔,混在族中兄弟里,但见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棺木。方知贾蓉捐了龙禁尉了。饶是见惯两府豪侈之状,贾环内心也万想不到为了秦氏的丧礼,宁府竟特地为贾蓉捐了官儿。这事不必说,定是贾珍的主张无疑。
回家不几日,贾政便叫了贾环去说:“家里的事连续一桩,倒迟误了你了。现在与你清算包裹去金陵,千万细心着,别误了功课。你要进国子监,钱也给你备好了,人也给你号召过了,便是一时失手考不上,多出两个钱也无妨,但要叫我晓得你不学好儿,自误了功课,我就是把银子扔进了水里听个响儿,也不给你白使,闻声了没有!”贾环连连应着,见贾政更无别话,便退了出去,回房叫丫头办理包裹不提。
贾环说得不差。凤姐儿是多么人物,嫁来贾家这么多年,可谓两府皆知。不但姊妹们晓得她夺目短长,下头的仆妇们更是清楚。得知自家奶奶病了,大爷请了西府里的琏二奶奶来协理去了的大奶奶的丧事,宁府里都总管来升便传齐同事人等奉告了,说:“那是个驰名的烈货,脸痛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世人果应了。
既然祭过了秦氏,贾环便要走,问宝玉走不走,宝玉又要和秦钟一起。贾环便单独归去了荣府,正在房里换衣裳呢,便闻声说姑苏去的人昭儿返来了,急打发人去问。一时去的人返来答话说:“琏二爷打发了他返来报信儿的。林姑老爷玄月初三日巳时没了,现琏二爷正带了林女人送灵去姑苏,叫他先返来存候,并讨老太太的示下。”贾环听了,半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