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不由笑道:“皇上新擢了你将来的岳丈颇尔盆为内大臣,这扈驾的事,约莫是他上任的第一要务。”容若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抖,却溅出一滴酒来。福全于此事极是对劲,道:“万岁爷实在挂念你的事呢,问过我数次了。这年下纳彩,总得过了年才好纳征,再过几个月便可大办丧事了。”
只听世人七嘴八舌批评诗词,福全于此道极是内行,回顾见着容若,便笑道:“你们别先乱了,容若还未出声,且看他有何佳作。”容若酒意上涌,却以牙箸敲着杯盏,纵声吟道:“密洒征鞍无数。冥迷远树。乱山堆叠杳难分,似五里、蒙蒙雾。难过琐窗深处。湿花轻絮。当时悠飏得人怜,也都是、浓香助。”
荷葆因他迩来与福全行迹渐疏,数次宴乐皆推故未赴,料必本日也是不去了,谁知闻声容若道:“拿大衣裳来,叫人备马。”忙服侍他换了衣裳,打发他出门。
天子神采却非常闲适,亲手搀了他起来,道:“我因见雪下得大了——记得客岁大雪,顺天府曾报有屋舍为积雪压垮,致有死伤。摆布下午闲着,便出宫来看看,路过你宅前,顺道就出去瞧瞧你。是我不叫他们通传的,大雪天的,你们倒会乐。”
福全忙命人取笼子来,裕亲王府的总管寺人郭兴海极会办事,不过半晌,便提了一只精美的鎏金鸟笼来。福全笑道:“没现成的小笼子,幸亏这个也不冗赘。”天子见那鸟笼精美详确,内里皆是紫铜鎏金的扭丝斑纹,道:“这个已经极好。如许小的笼子,倒是关甚么鸟的?”福全笑嘻嘻隧道:“主子养了一只蓝点颏,这只小笼,倒是带它在车轿以内用的。前儿下人给它换食,不谨慎让那雀儿飞了,叫主子好生烦恼,只想罢了,权当放生吧。只剩了这空笼子——没想到今儿恰好能让万岁爷派上用处,本来恰是主子的福分。”
琳琅本端了热奶子来,见天子用酒膳,便依端方先退下去了。待天子膳毕,方换了热茶进上。因气候酷寒,天子冲风冒雪在九城走了一趟,不由饮了数杯暖酒。暖阁中地炕极暖,他也只穿了缎面的银狐嗉筒子,因吃过酒,脸颊间只感觉有些发热。接了那滚烫的茶在手里,先不忙吃,将茶碗撂在炕桌上,俄然间想起一事来,浅笑道:“有样东西是给你的。”向梁九功一望,梁九功会心,忙去取了来。
福全与纳兰皆“嗻”了一声,因那内里的雪仍纷繁扬扬飘着,福全从梁九功手中接了大氅,亲身服侍天子穿上。簇拥着天子出了船厅,转过那湖石堆砌的假山,但见亭台楼阁皆如装在水晶盆里一样,小巧剔透。天子因见福全戴着一顶海龙拔针的软胎帽子,俄然一笑,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们两个趁着谙达打打盹,从上书房里翻窗子出来,溜到花圃里玩雪,最后不知为甚么恼了,结健结实打了一架。我滚到雪里,倒也没亏损,一举手就将你崭新的暖帽扔到海子里去了,气得你又狠狠给我一拳,打得我鼻梁上青了老迈一块。”
天子笑道:“赶我走就是赶我走,我给个台阶你下,你反倒挑了然说。”福全也笑道:“皇上体恤主子,主子当然要顺杆往上爬。”虽是微服不宜张扬,还是亲身送出正门,与纳兰一同服侍天子上了马。天上的飞雪正垂垂飘得绵密,大队侍卫簇拥着御驾,只闻鸾铃声声,渐去渐远看不清了,惟见漫天飞雪,绵绵落着。
掩抑薄寒施软障,抱持纤影藉芳茵。未能偶然下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