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扯谎。”
纪暮喉间滑动一下，用手掌悄悄地拍着沈泽川的头，说：“没事……没事。”
“你进了我们诏狱，我谅你年纪小，以是没有动用重刑。但是你这般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来人，给他上刑！”
这麻袋越来越沉，压着胸口，连声音也发不出。这是狱里惯用的“土袋压杀”，专门接待不想留活口的犯人，不会留下任何伤口。如果刚才没有醒来，比及天明时，沈泽川就该凉透了。
沈泽川被拖归去，血顺着脚根拖出陈迹。他面对着墙壁，望着那扇局促的窗。北风吼怒，疾雪鞭挞，黑黢黢的夜没有绝顶。
纪暮感喟，说：“……哥吃得慢，你……不要抢。”
他想要干呕，却发觉双腕被捆绑健壮，身上盖着个装有土的麻袋。
前程在哪儿？援兵在哪儿？死人挤着死人，污臭的烂肉就压在手上。暮哥罩在他头顶，他趴在血秽尸首上。他听着暮哥喘气短促，喉间的哭声倒是因为太绝望了。
沈泽川干涩起皮的双唇动了动，他吃力地听着鞠问人的话，喉间迟缓地转动，涩滞地回话：“不……不是。”
“哥有三头六臂。”纪暮艰巨地挤出笑，却已经泪流满面，声音哭泣地持续说，“哥是铜墙铁壁！撑一撑就没事了。撑畴昔援兵就到了，到时候哥跟你回家接爹娘，哥还要去找你嫂子……”
“哥。”
沈卫是自焚了，可这笔血迹斑斑的账却必必要个活人来承担。沈卫妻妾成群，儿子浩繁，在边沙马队攻占敦州的时候全死了，只要沈泽川因为出身太寒微，被养在外边才幸免于难。
沈泽川挣扎起来，他像是要摆脱看不见的桎梏，却被簇拥而上的锦衣卫摁在了桌子上。
“你中箭了吗？”
沈泽川说：“我的……我的钱也给哥，娶嫂子……”
“哥。”沈泽川低声抽泣着，“我、我好怕……”
“你兄长是建兴王嫡宗子沈舟济，他在茶石天坑之前抛下三万军士，带着亲兵擅自逃窜，却被边沙马队套上绳索活活拖死在了茶石河边的官道。边沙十二部坑杀军士时，他已经死了，底子救不了你。”
他脑袋浑沌，在风声里，又回到了坑中。
鞠问人搁了茶盏，说：“你如果把这份硬气用在了疆场上，本日便轮不到你们沈家人出去，给我持续打！”
纪暮的身躯像是一面扭曲的盾牌，他笑了笑，哑声说：“哥走得动。”
沈泽川脑袋昏沉，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合过眼。他像是被一根线吊在万丈高空，只要稍有忽视，放开了手，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沈泽川面前恍忽地闪现出那日的场景。坑陷得那么深，无数军士们拥堵在一起，但是如何也爬不上去，踩着的尸身越来越厚，却始终够不着坑沿。边沙马队环绕着天坑，深夜的北风里异化着流矢的飞声，血漫过了小腿肚，哀号与残喘全数紧贴在耳边。
“茶石河一战兵败，全系沈卫草率迎敌。茶石河败后，敦州一线另有挽回之机，可他却在兵力差异之下无端退兵。端州三城是以沦亡，那城中数万百姓皆丧于边沙弯刀之下。”鞠问人说到此处，长叹一声，恨道，“中博六州，血流成河。沈卫带兵南撤，灯州一战最为蹊跷！启东赤郡守备军已经超出天妃阙前去援助，他却丢弃夹攻之策，调抽数千马队护送家眷去往丹城，导致灯州防地全数崩溃――这莫非不是成心为之吗？若不是离北铁骑狼奔三夜度过冰河，边沙马队就该到阒京都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