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青接了腰牌,恭维道:“离北铁骑勇猛善战,世子和二公子救驾有功,阒都谁能不认得您。二公子要回府吗?路上滑,卑职大胆,可要送您归去?”
萧驰野看着他,说:“我看着像醉鬼么?你且去吧。”
雪夜凄寒,空荡古刹无人回应。齐太傅这般跪着,像是那式微残破的佛像,被碎絮似的白雪覆盖,沉寂在这灯火光辉的阒都深夜。
葛青青盯着此人的乌靴,答道:“回大人,卑职本日在所司当值,该往宫里去。”
“能是能,但是不好走。”朝晖说,“民巷兼官沟,越是狭小的巷,越是堵着肮脏沟水。阒都近些年没修官沟,这片烂得不成模样。等天回暖,雪一化,雨一下,污水就要骤涨漫街了。你想,如许的路好走吗?”
萧驰野彻夜吃酒,衣衫不整。他吊着这腰牌,说:“这路不像是往宫里去的。”
“你能保他一时,你能保他一世吗!”齐太傅紧紧攥着沈泽川,“本日我谅你慈父之心,不恨他,不怨他,可你能教天下人都这般想吗?只要他姓沈,便有的是人要杀他!工夫技艺傍了身,便真的能高枕无忧吗?纪纲,你父亲是多么武学妙手,终究不是仍旧落得个寥寂病死!在这阒都,在这权潮更迭当中,无形杀人最为致命!你如何忍心让他如许赤条条空中对豺狼豺狼!”
葛青青再行一礼,便走了。
纪纲说:“我明白的。太傅,我分开后,阒都又产生了甚么?太子殿下如何会落得阿谁地步?”
“我本觉得,有纪无凡与你在先,纪雷不会背叛相向。”齐太傅揪着破幔,回想起来有磨难言,“谁知他……”
“但是。”沈泽川忍不住问,“太子殿下不是中宫嫡出吗?”
齐太傅嘲笑,说:“沈卫本是家属庶出,幼年受的很多不平,厥后都给了他儿子。好笑他本身偏疼嫡出,却又好近女色,生了这么一堆,真是不法!”
萧驰野说:“我只问了一句,你如何答这么多。”
“现在……”齐太傅声音凄怨,“现在我又能杀谁!”
“现在也杀了我吧!”
“杀了一个潘如贵,还会有潘如喜、潘快意!”齐太傅木然地说,“后宫干政,外戚倾野。纪纲,你不明白,这都是八大师根深蒂固的弊端。只要阒都八大师不除,此事便会周而复始!皇后久居大内,如何能把持朝事?全凭花家久积威势啊。当日即便皇后不姓花,换作八大师中别的姓氏,这事也会产生。”
殿内又静了下去。
齐太傅拽着沈泽川,却跪下了双膝,他看着沈泽川,颤声哽咽:“我乃渝州齐惠连!你不认得我,我说与你听,我是、是永宜十五年的三元榜首。大周建国至今,连中三元者不过五人。我是东宫僚属,又任吏部尚书,兼内阁次辅。我教过太子,我现在、现在教你!我把此生所学,全数教与你――好不好?”
朝晖到时,见萧驰野磕着那红绢伞,正喊包子铺快点。他走近,说:“府里备着早膳,公子如何就站这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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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纲呼出口寒气,涩声说:“因我酗酒误事,导致父亲失了帝心。若非如此,殿下也万不会到此地。”
齐太傅涕泗滂湃,颤身跪在殿门口,用头不住地磕碰到空中。
他满面泪痕,又似疯颠起来。
“彻夜很多事情,皆因我而起。趁此机遇,我便说个痛快。”纪纲抄起袖,说,“太傅,川儿出世沈氏,是沈卫庶出的第八子。八年前,建兴王府内嫡庶派系势如水火,建兴世子沈舟济博得恩眷,便将庶出兄弟分拨出府。川儿七岁,发还端州充兵不成,住在别院由他母亲的侍女教养。可那女子贪财好奢,经常剥削孩子的口粮。娉婷正与他母亲有些友情,得知此事,便要我把川儿带归去,由我们好生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