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下午四点的时候,唐明轩公然过来找了陈煜棠。
她方才换好衣服,司机已经在门口按喇叭了,滴的一声,非常短促。
“那冀州的事情……”
翌日一早,雨倒是停了,气候微微阴寒。雨后津润的湿气从窗缝里源源不竭地钻进室内,连窗户前悬着的西式窗帘,都给人一种湿答答的感受。这类凌晨,总叫人禁不住裹紧了被子,没有半分转动的欲望。却又有些气闷,恨不得干脆将窗户推开,畅畅快快地吸入点新奇氛围到肺中。
陈煜棠点头笑道:“明天一个不谨慎,就磕碰到了,明天又可巧,要和人谈买卖,穿戴上不能不重视一些。”
她为了不去官邸赴宴,可谓是豁了出去了。也不晓得昨日里阿谁小报童,拿了她的钱,有没有老诚恳实地去洋货行捎信儿。叫唐明轩起码多等了两个小时,她内心非常过意不去,只盼着能早些去办公室,看看唐明轩会不会畴昔找她。
陈煜棠略略翻看了一番,公然不是甚么难堪的事情,并且报答颇丰。可见冀州那边真的是没有甚么像样的厂子,才有这么好的差事落在她头上。
唐明轩的眼睛里没有甚么情感透露,淡然看着她:“没干系,目标达成了就好,明天阿谁小孩已经把事情奉告我了。”
他没有搭话,带着一种看望意味的目光,上高低下地打量她,却不是轻浮男人冒昧女子的那种含混打量,而是那种细细核阅、遴选一名合作火伴或者是合作敌手似的目光。陈煜棠不喜好别人着意来看本身,但对他的打量并不讨厌,便只前后换了一下站姿,以图提示他。
唐明轩将一沓文件交到她手上:“我带了你给我的样品去冀州,他们很对劲,差未几算是点头了。这是冀州当局的详细采购条约,包含了款式、数量要求,很详细。不过我看了,都是平常的格式,于你应当题目不大。”
司机怜悯地点头,客气了句:“您也是不轻易啊。”
这个时候,内里的信箱才收回哒的一声轻响,约莫是那送牛乳的女工翻开了盖子收回的。
陈煜棠瞥了眼墙吊颈挂的钟表,现在是六点半,她老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再过一个小时,司机就要过来接她了。她坐起家,夸姣的长发披垂在轻浮的真丝寝衣上,本筹算下床,只感觉脚踝痛胀。
陈煜棠先行解释道:“上回时候紧急,我们筹议得仓猝,不敷全面。我在去洋货行的路上,俄然想到,如果走到柜台四周再摔伤,叫人瞧了笑话不说,并且那边空中平整,不轻易弄出一星半点儿的伤来,更不好崴了脚。叫你久等了,真是过意不去。”
她想起小时候,阿爸带她去江边高高的望江台上,将她举过护栏,看脚下江水滚滚而来,又滚滚而逝。她感到惊骇,尖叫着不断往下缩,恐怕阿爸手上一个不稳,叫她掉进这片野兽般的嘶吼里去,惹得阿爸大笑。她向来是怯懦的,只不过现在没有阿爸护着她了,她只要单独面对一波一波,比澎湃江水更可骇的人事。
那是个俭朴的女人,丈夫去得早,带着三个孩子,兼了好几份工,脸上总有两团天然的红晕,仍遮不住脸上倦意,但她大抵是个悲观的人,见了谁,都会笑了打号召。陈煜棠好几次叮咛,让她将牛乳搁在门旁的信箱里就是,可她当真惯了,总担忧仆人家健忘,偶尔风俗性地去揿门铃,又很重礼节,既然按了门铃,便要巴巴地等人家开门,说句抱愧话才走。
他俄然不说了,咧嘴一笑,暴露一排整齐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