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寂静无声,仍只听得,窗前绿竹,沙沙作响……
黛玉让人将梅树上的残雪收了,将那汝窑小瓷缸,装了大半缸。又让那些小丫头们将拾得的红梅,捡模样完整的,谨慎地去泥了,放入缸中。三三两两的红梅,沉浮于缸中的白雪中。那小瓷缸其薄如纸,匀薄非常,缸壁本就作莲花瓣状。衬着这白雪红梅,倒是别有情味。
待到大年三十,竟然下了场新雪,林宅表里,虽未装红负伤,倒也打扫一新,门上雄鸡傲然对峙,门楹桃符更新。黛玉随父亲祭了祖,吃罢年饭,黛玉躲在父亲怀里看小厮们放炮仗。忽刺刺地有人在假山上放了个大冲天炮,满天霞光中,瞥见穿戴新衣的润妍笑得没心没肺的,全不知裙角给炮仗点着了,急得娴雅扑上前,对着她又踩又踏的,廊下站得丫头们直笑得前俯后仰,窗边的姨娘们也各自拿绢子捂嘴笑得千娇百媚,就连父亲,也指道那两人笑骂道:“又是这两只小泼猴……”。守至新年,黛玉抢着与父亲磕了头,就跳起家来讨要红包。待吃过元宵,孙姨娘上来请黛玉安息。黛玉意犹未尽,还待再磨一刻,终是被父亲劝回了房。
有个小丫头赔笑道:“女人若喜好这梅花,一会子折两支插瓶,也是好的,怎地要去拾落在地上的?”黛玉拿绢子拭了拭瓷壁,也不昂首,“你懂甚么:那花开在枝头,恰是艳时,自有人来赏玩。可这些花儿,花期方至,就经霜而落,不得一展风华,岂不成惜?我现将她们救于初落之时,仍焙以寒雪,以激她们的活力。纵是无根之花,也得以将她们的丽色展于人前,方不枉,她们来这世上,开过一遭。”
宿世的黛玉还觉得,父亲也是排错了队,才至使她孤身入贾府呢。现在想来倒是不对,今上荣登大宝已有多年,父亲的官阶一向在升,这官位,也越调越重,远的不说,只当今父亲任的盐课的职,若不是皇上的亲信,如何做获得如此实权?嗯嗯,本来曹公的祖辈,那位任盐职的,不也是天子的侍读出身(吾指的乃曹寅是也)。当今圣上,春秋正盛,想来我林家,近两年,必不会再呈现站队的题目了。
你也莫担忧,你外祖母恰是与你二娘舅同住,想来,他待你,也是不会坏的,何况另有你外祖母在。”
树下檐上,还留着点点白雪,黛玉自园子里过,模糊瞧着,天涯有一线红,好似是红梅开了,心下想着,脚步也未停滞,不觉转向了那边。
现在你外祖母接了你去,不但此二点均不必忧愁了,更可贵可在她白叟家身边教养。真是,何乐而不为呢……“父亲处理了一大困难,转头欣喜地望着墙上的两幅字,拈起须来。
春柳矮身福了福,这物事黛玉往年也戴过,是春柳她们那儿的风俗,说是年月朔带这个,可保长命百岁*1。母亲当时听了,就年年让黛玉戴。只是本年,因着这色儿,不是丧中的东西,黛玉就不肯再戴。
黛玉晓得,她尚未开端的最后挣扎,已不必再做了。想起离家之日,已不远矣,不觉悲从中来,目中扑簌簌地,落下泪来。父亲见她如此,也是感慨,迩来已将她当作大孩子,不再抱她了,此时仍起家走向黛玉,将她静揽进怀里,长叹一声。
二则清理此事,不知尚需多长光阴。放你独处,光阴一久,还是让我空自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