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陪父亲于席上坐了,先斟了一盅酒,跪于母亲昔日坐处之前,举杯默悼了半晌,又以指拈酒,洒于案前,如此者三,方将杯中酒倾尽于地下,又磕了个头,方起家陪父亲坐了。另又斟了杯酒,双手奉于父切身前,口内道:“本日又是玉儿生辰,也是母亲当年受难之时。玉儿刚才敬过了母亲,还要再敬父亲一杯。多谢贤明的父亲大人,为玉儿找到一名如此斑斓贤能的母亲。”说得父亲怔了怔,待回过味来,不觉老脸有点红,拈须咳了咳,冒充骂了一句:“你这丫头……”终是笑着接过黛玉的敬酒,一饮而尽。一时就将他刚才见黛玉拜母的黯然之色去得干清干净。黛玉度其神采,悄悄松了口气。她本自忖,本身的生辰,是躲不过思念母亲这道槛的,本身悲伤也就罢了,她却更怕父亲神伤。现在的父亲,虽比本来那般形槁心灰的模样好很多,可黛玉心不足悸,恐怕父亲的表情会有几次。是以这生辰之时,如何即祭奠了母亲,又不让父亲触景伤情,实在让黛玉思虑了几日。四书五经想了个遍,也只想出这个彩衣娱亲的体例来。现在见父亲神采如常,方略略放了心。
那两位远亲既未曾主动来与父亲订交,父亲何不……喏,恰好借贾夫子起复一事,主意向他们投信,以展守望互助之义。许就是,人家为着父亲官大职重,不好前来相就呢。”
父亲听得,含笑望向黛玉,叹道“哎,玉儿啊玉儿,为何你不是个男儿呢……如果男儿,有如此剔透的心机,我林家,后顾无忧了……”说得黛玉无言以对,总不好说这要怪父亲身己吧,只好撒娇扭过这个话题也罢。
本日之事的启事,倒是那周瑞周管事。因他一到了林府,就将重振精力的林老爷给激愤了,给拘在院子里不得自在,自是断了与外边的音信,且这传书递信之事,其他的几个粗使的下人、婆子均不晓得,兼之又都被林家安抚着,全不知周管事被禁,只当他占了高枝,单独享用去了。京里王夫人得不着动静,林女人进京一事停顿如何,答复不了贾母,一二日也就罢了,等三五今后,就被上了心的贾母给看出了蹊跷。一来二去的,贾母也就有点晓得了。
孙姨娘见父女二人其乐融融,也就悄悄退出门外,自去措置事件去了。
正说清算呢,二门上有人来回:“京里贾府来人了,说是替老太太给我们女人送生辰贺礼。”说得父亲与黛玉均是一愣。半个月前的那段公案尚未有结束呢,现在这出,为得哪般?
黛玉身子弱,说是陪父亲小酌,那热热的惠泉酒*1也不过是略沾沾唇,就如许,也没沾两下就让父亲给止住了。酒也不让沾,菜也吃不下,黛玉无事,撤了温酒的下人,本身坐在一旁,试着为父亲温酒。新腌的青梅,少一粒,多一粒的,往酒器里投下,酸酸甜甜的暗香,自酒器中袅袅而出,混着父亲宠嬖的笑容,让黛玉又找到了,幸运的感受……夏季的暖阳,透窗而入,照在笑语殷殷的父女俩身上,也照在桌上的酒杯里,没人瞥见,那边面映出的,母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