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跺着脚进了屋子,抱怨道:“这天!每天跟被谁打了似的!”常嬷嬷刚添了香,听了这个笑道:“你这个话新奇,甚么叫被人打了似的?”碧月指指窗外,撇嘴道:“这每天如许,见不着日头,连片白净些的云彩儿都没有,是不是像被打出乌青的样儿?!”李纨听了一口茶几乎喷将出来,常嬷嬷也笑得差点打翻那官窑兽耳炉。素云忍了笑啐她道:“越来越不着调!从速去把你本身的衣裳归置了,撂得哪都是。”碧月感喟道:“旁人家都没我们费事,衣裳还得往库里腾挪。”常嬷嬷更乐得不可,对李纨道:“奶奶听听,抱怨您赏得太多呢。”碧月忙笑道:“没有没有,奶奶,没有那事,我只是说房间太小些!”满屋子人都乐了,常嬷嬷点头道:“奶奶太慈悲些,看一个个给惯得!”李纨摆摆手道:“由他由他,这么着挺好,可不是热烈。”又问,“几位女人的衣裳可做好了?”碧月笑道:“都得了,我去拿来给奶奶瞧瞧?”李纨点点头,她便紧着去了。素云在背面直唤她:“你顺手把自个儿衣裳归置了!再不听待我归去都替你赏了小丫头们!”也不知她闻声没有。
贾母拍了凤姐笑道:“你莫要只盯着我的东西!你且想想,你还欠了你嫂子好大情面呢!”凤姐故作不知,拿绢子甩甩,眼望着别处慢声道:“哎呀,甚么呀,这忽的甚么都想不起来了!”贾母被她疲赖样儿逗得不可,忍了笑喝她道:“若不是你大嫂子提及柴炭的事儿,你现在能这么轻省?别看我不出门,现在满城都寻这两样儿我可都晓得!”凤姐笑道:“有道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这么论起来,老太太该当是个状元呢!”贾母指了她道:“你休要东拉西扯的,只说说这么大小我情,你要如何个还法吧!”凤姐听了这话,便紧着给李纨使眼色。李纨忙起了身道:“我不过是随口说句瞎担忧的话,可不敢占了调剂管家的实在功绩!”凤姐紧着笑道:“大嫂子既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谦让,只是到底承了嫂子提示的情,这么着,我就不问嫂子要年下的礼了,权当是还嫂子情面了”世人刚才见她与李纨使眼色时便都屏了气看她,公然听着这么段子话来,个个笑得东倒西歪。贾母抚了胸道:“这都吝啬成精了,偏还说得这般开阔!”嘴里虽骂着,也晓得她是用心作态逗本身高兴,眼瞧着天然更是欢乐。
下晌去贾母处服侍,李纨趁便带了姊妹几人的衣裳去,贾母见了便笑:“你们大嫂子又送份例来了!”迎春几个都上来伸谢,李纨笑领了。贾母让黛玉近前细看,见她的是一件葵黄缎平金银团花九菊长袄并一件樱桃红织金妆斑白鹇纹裘皮大氅,取了镜子看,又问道:“这夹袄倒轻巧得很,这氅衣又用的甚么新奇皮子?”往黛玉身上比了比,搂了她道:“这色彩现在倒可穿了。”李纨因黛玉孝满,特给做了两身色彩光鲜的,听贾母问了,便回道:“叫做灰雾绒,这色彩合小女人用,她们几个都做的这个的。”贾母细看那皮子羽灰略带莲晕,拨不见底,笑道:“公然是好东西,难为这兽儿如何生的。我们这里平常的就是貂狐猞猁之类,你偏多新奇。”李纨笑道:“我那兄嫂现在说出的处所好些我都没听过,也不知如何弄来的东西,老太太瞧着好我就放心了。”贾母笑道:“好,好。”李纨又捧过一个黑底描金曼倩偷桃纹六棱盒来,对贾母道:“这是真腊绿洋的碧油青桂香,没有制过的,夏季里点了温脾养胃,老太太点着尝尝。”鸳鸯忙上前接过,贾母看那沉香是碧色香段,致密有光,笑道:“现在如许的也可贵了,做个手串也好,点了岂不成惜。”李纨便道:“已另拣了奇楠香着人制十八子了,过些日子能得。这个不近热气没味,做香片香末倒都成。”贾母笑道:“那我就先收着这个吧。”凤姐总算寻着隙儿说话,笑道:“老祖宗这话实在是妙,最妙在‘先收着’这几个字上,细品品实在大有回味。”贾母大笑起来,指着她骂道:“我这好不轻易讳饰畴昔,你这猴子非要揪出来给我个没脸!”凤姐忙上前扶了贾母,笑道:“我这是替老祖宗帮腔呢,万一大嫂子没听出来,晚了奉上那奇楠香的十八子,老祖宗您这‘先收着’就‘先’太多了!”世人闻言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