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回过甚笑道:“我巴不得呢。也叫老太太太太看看现在这家里的情势――主子们只要仗着在主子跟前得宠,甚么犯端方的事情不干?这么看来,这端方倒不是用来管人的,原是用来卖情面的。二哥哥这行事性子,待他掌家了,那乐子才大呢。”
迎春叹道:“你这性子啊!”
另一个府里人丁庞杂,一层层的主子,凡是上头主子要转动一分,底下就依着端方要得一份好处去。如此,一百两花下去只能办出七八两的事情来,不是好笑?这听着如此好笑之事,倒是日日在府里还是做着。你们细想想,只这几样,是不是也够得上一句‘岌岌可危’了?”
李纨点头道:“平常只一句‘进的少出的多’,究竟如何,却不深知。这回协理府务,少不很多少要经手一些,窥一斑而知全豹矣,非我言过实在,实是真事。
李纨点点头道:“你也晓得,我天然不喜这些事情。只我想着,既说‘那边不道’,可见这些事里天然也有道可悟的。这些日子,眼看着拆东墙补西墙,上出政策,下应对策,俄然对一句话有感。才想说给你听听。”
最简朴一个比方,本来一处大庄子上,不过两个管事,部下七八个执事,庄丁另算。按着祖宗端方,这两个管事老了后都要府里管着荣养的,还要给他们先人安排前程。这本是虑着这些老管事们为了府里兢兢业业劳累了一辈子。老了不能转动了,天然府里也会管着他们。他们又都是做惯了的,天然背面子承父业都便当。
大家见过,李纨便问:“如何不见邢mm?”
可这一代代下来,都把恩情当作该当,倒把当主子的本分丢了。一个个只顾着争权夺利,哪儿有好处往哪儿赶,气急了连主子也敢算计欺哄,当年的祖宗们那里能想到本日!
想了想,又问:“到底这有求老是常态,就没有离了这‘企跨’两字的寻求之道?”
李纨点头,想着邢夫人本来对邢岫烟也是半冷不热的,现在见邢岫烟许了薛家,倒靠近起来,不知是如何想的。
李纨缓缓道:“既说有‘企’,天然也有‘常’。以形象喻之,这‘常’如同高山,你我非要在某一处造作高企,恰如在其上堆出一个高丘来。但是全数心力所成此一高山,既要生作堆高处,不得已,天然得有失了其土的低洼处。是以这‘高’乃是以今后的‘低’来成绩的。”
回到稻香村,闫嬷嬷同碧月上来服侍,李纨见他俩一脸忧色,遂笑道:“我并未曾那么劳心,不过日日畴昔应卯罢了。你么毋需担忧。”
惜春道:“既如此,很该改上一改才好。底下的主子们,得用的留下,不得用的就发卖了。庄上也该清查一遍,定下端方,每三五年换一回庄头。反正我们也不短人使。再多分几小我出去明察暗访,不怕管不住他们!”
李纨点头道:“你算算,当时候多少主子多少主子?现在多少主子多少主子?当时候多少进项,现在多少进项?实在是赚银子的越来越少,花银子的却越来越多了。再一个,开初定的那很多端方,一则也是为了让主子们跟着叨光的意义,二来当时候跟着的人都是从苦日子里一起熬过来的,得点好处也是该当的。
迎春听了缓缓点头道:“凡人总多欲成为‘非己之人’,或欲更得权势,或欲多增容色,这此中细品起来,确有吃力之感。便是嫂子所言之‘企’‘跨’二字了。”
迎春笑道:“若凡事皆可依律而行,天下另有甚么委曲痛苦,还喊甚么彼苍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