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内,盐政后衙,林如海正筹措洗尘宴,落了座举了杯尚将来得及说上两句客气话,那客人已干了一盅,本身执壶又满上了。林如海发笑,点头道:“墨兄还是老模样。”那对坐的文士又干了一盅,方道:“这一通好赶,可累坏了我了。”林如海便问:“上回一别,原以难堪再见了,本日相逢实在让人欣喜。”文士放了筷子,又拿起那把大葵扇来,感喟道:“我到现在也摸不着脑筋呢。”林如海给他满上一杯,并不出声。公然那文士本身接了话,道:“老头子几个门徒里,最偏疼我与小师弟,这回死命我等回山,我只当他算到本身大限了,一起赶得直冒盗汗。到了山上一看,倒是满面红光的,我还心说莫不是回光返照?正揣摩甚么时候开哭呢,倒被他领去里头又是号脉又是摸骨地一通折腾。敢情是我看着不好?”林如海听了这话,打量面前这位神采如常的,那里像有甚么病痛。那文士夹了一筷子菜细细嚼了,又尽一盅,接着道:“我们上学时,老头子给取的字,小师弟叫鹤年,我唤作延松,俗不成耐,俗不成耐!厥后我回过味儿来,这不是松鹤延年么?老头都被逼到这份上了,看来是我跟小师弟不太好啊。又想起旁的师兄弟都有活儿干,老头督管得甚是峻厉,独独我跟小师弟是放羊养大的,小师弟要考科举也由他,高中了结不肯当官也由他,我就更是连场子都不下,老头也未几说。这细细揣摩来,越想越奇,我便直言问老头子。老头子倒也不瞒着,本来推算我俩公然是短折之人,天赋也实在弱些,此次本该应劫了,哪想到都还好好的,这身子骨也好的跟凡人无异了。到底是甚么原因,却不晓得。”林如海听他干脆,便开口问道:“既是如此,岂不是大喜之事,如何又说被赶下山这等话来?”中年文士听了,嘿嘿笑道:“我那小师弟在京里给人做西席,收了个极小的弟子,那娃儿请他喝过一种酒。这回接了师命回山,晓得我也归去,便舔着老脸问小门徒要了一坛子那酒。那小门徒实在是个好的,他家里原也就剩那么点子了,竟都与了我师弟。那酒实在是好,甘醇绵厚,香气悠远,观其光彩则如青莲虎魄,温饮最好,我们试着用山腰冰洞里的寒冰冻了喝,竟是另一番风味……”林如海点头道:“打住,打住,你若没能带点子来,便止了这话头!说你被赶下山的事儿,倒品起酒来。”文士正说到兴头,约莫又想起那酒的滋味来,忙干了一盅,欣然若失地咂咂嘴,道:“可不就是在说被赶下山的事儿!老头晓得我跟小师弟在山下先喝了好酒,气得直跳脚。师弟赶着把预先留的一小坛子给献了出来,哪想到老头一喝,更气了,便连夜把我们赶下山去了。”林如海猜疑道:“莫不是你给调包了?”文士一翻白眼,道:“我哪有那胆量!是实打实的紫米封缸酒,老头开坛的时候那香味,我死忍着才没有动手夺过来。”林如海看他那样,恐怕再说下去连口水都要滴答下来,忙给他倒上一杯,问:“既是贡献了好酒,如何反气着了老仙师?”文士苦着脸道:“恰是因那酒太好了,老头子喝了两口,想着不知有多少进了我们的狗肚子,他只得了这么些,越想越气,就连夜把我们赶下山了。”林如海听闻一愣,放下酒盅大笑起来,连连道:“妙人,妙人!”
且说黛玉这里试了灵玉摄了玉灵却浑然不知,都城东北深山里一对僧道在她摄灵的顷刻却有所感。两人对视一眼,一个飞身落到了山颠,眼睛精芒大盛往城中看去,却未能捕到踪迹。那道人感喟道:“这孽畜能收回此等灵力,已非你我能敌了。”和尚在一旁点头,神采不明,却又点头,道:“不对,若真那般了得,它还躲藏个甚么。”道人也回过味来,迷惑道:“对了,照着陈迹来看,却也有些道行,但比不得方才那等灵力。”和尚打袖中拈出两片玄色鳞片,笑道:“尚未成蛟化龙,早着呢。”那道人听了倒游移了:“这牲口搬水弄云,实在是个祸害,你我好不轻易追到此处……”和尚了然,道:“方才那等动静,便不是它,也必然与它有关。”道人忽的想起甚么,迷惑道:“莫不是得了甚么宝贝?”和尚道:“这个却无从晓得了。”道人叹道:“我们也担搁不起辰光,还得往南边去,再在此处盘桓两日,实在不成也只好作罢!唉,那孽畜有此等宝贝在手,恐怕要待警幻仙子脱手了。”和尚点头道:“又不碍此人间的情债孽缘,警幻仙子那里会脱手。”道人苦笑:“你我尚不能消了这存亡苦乐之见,实在是一大苦。”和尚大笑:“岂不恰是凡人所言慈悲心?”两人说着话赶路,不过几个闪身便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