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我刚才出门同他说过两句话，听出口音。”宝珠是上海来的，在上海念过美国粹校。
宝来取了片吐司，“宝珠刚才从花圃里返来可不是这么说的。”
很多人那种看情敌的警戒眼神立即松弛下来。
第二天是闹钟将她唤醒的。烟台产的马蹄表在宿舍楼走廊绝顶绝望的响, 这是最后一道用饭铃。露西笃笃笃地来捶她门，声音锋利又焦急：“哎哟我的女人，睡到几时了都？”
一转头，西泽站在门廊上，大略是想奉告她车来了。见她穿长袖长裤，笑一笑，英文问她，“穿这么多？”
几个马来亚的女孩小声说，“我们平时在马来亚也常常穿，来了南中国，发明只要广东老妈子才穿袴子。”
宝来讲，“瞧，她刚才从外头急仓促跑进屋里来，脸就是这个番茄色，拉着我跟我说，‘外头有个美国人，站在花坛前不出声，穿黑礼服，比她爸爸书房油画上的许拉斯还标致。’洗完澡以后又跟我说，‘爱情真好，如果能在结婚前爱情一回就好了。’”
她笑起来，“他同时约会七八个女孩，我也要跟他一样吗？”
她站起来后退几步，解释说，“就是袴子，工装袴。美国西部工人多，李维斯发明给他们穿的，耐磨，也不消洗。三藩市时髦了很多年，本年风行到东边去，平常美国人也爱穿。”
她对雅德林感激一笑。
有高年级生笑着说，“提及美国人，我总还觉得都像大提琴课的托雷先生一样，矮胖秃顶，大红的酒糟鼻头。谁晓得竟然这么年青……真是吓人一大跳，是不是？”
一众中国女孩子都感觉怪怪的，“从没见过女人穿袴子。”
车一开出去，露西周便在楼梯上锐声催促：“季密斯，早餐吃这么长时候，是要叫人等你到几时？”
一群人又叽叽喳喳群情起来，两张长餐桌，话题倒开了三个，殖民式英文、广东话与印度语混在一起，听起来像兵戈。她想起有次国文课教员说“三个广东女孩发言，能抵得过一百个本地门生”，还真的挺贴切。
雅德林大声打断她，“为甚么别人非得在早餐桌上宣布？光是被瑞柏截在山道上，就够有些人妒忌的了，保不齐又提及这件事，还会被人当夸耀。”
女孩儿们都笑起来：“宝珠想爱情了！”
桌上沉默了一阵。
她听闻，瞪他一眼，转头和人道别。
统统人都猎奇，叫她站起家转一圈。
再靠近一听，都对花圃里的陌生白种人有点摸不着脑筋。
“英国人还是美国人？”近东来的女孩子问。
雅德林立即岔开话题，隔着半张桌子问她，“昨晚在图书馆呆到很晚？”
本地女孩们打趣说，“一看就是美国车，英国人可不兴这类色彩。”这老牌帝国还是是殖民地女孩们的最爱。
宝来从花圃里返来，闻声这话，俄然咯咯地笑起来。
有人又想起那条被嫌弃的袴子，可贵歌颂道，“倒比穿丝袜便利的多，不轻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