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有些心虚，声音也小了几分：“李记商店和鸿祥杂货都不筹算卖豆腐和大米了吗，干甚么非得去日本町买。日本店里豆腐卤的没有鸿祥好，米又不知贵多少……”
云霞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怎的，竟也感觉那惯常吃到腻味的肉包明天格外好吃。
不止是在穿过来这十余小时内没吃到过热食，就算在此之前，她也每天凌晨只能跟黄油果酱吐司作伴，好久没有吃过咸香的中式餐点。她实在太馋这一口了。
罗文转头来，照她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云霞，你胡说八道些甚么？”
“你不是还和他一齐看过电影？”
“就是、就是浅显同窗罢了！”
“闺女要喜好跟王八，那王八有一口饭吃，也肯先给咱闺女一口，那不好？跟东洋人，跟白鬼，那都不把咱当人看，当阿猫阿狗，那可嫁不得。”
罗文道：“你管这做甚么？”
云霞说罢，一溜下楼，套上外套，摔门而去。
云霞却皱了眉头：“我不想吃这类早餐。”
楼上四人开窗吃着饭，忽听得外头街上有声音尖细的少女喊道：“Charlotte，快一点啊！去吉里街的巴士要赶不上了！”
“爸爸――你看看妈！”
顿了顿，她又从珐琅碗里抬开端来，说，“季姨，要不，您将我买返来吧？”
洗衣铺两层两进。临街的楼用作店铺，门口摆着一只桃木制的柜台，柜台上放着一只算盘；柜台后的橱窗里吊挂着一列洗熨安妥的白衬衫，洁净靓丽，像洗衣铺的招牌似的。除此以外，划一干净，并无杂物。晨风穿堂而过，夹带些许番笕味。屋子背面是个不算大的天井，两栋砖瓦楼之间结着六七排麻绳，上面齐划一整的吊挂着晾晒衣物。天井里种着一棵杨桃树，看上去有些年事了，枝叶富强，郁郁葱葱，将前面那楼窗户几近掩蔽。杨桃树下摆着一只竹椅，夏天坐椅子上面乘凉必然非常舒畅。
“嗯，先用饭，到餐桌上来讲。”
云霞将毛巾搭在头上，瞅瞅门外的淮真，又望了望径直排闼往院子去的母亲，大声问道：“那她呢？”
两屉蒸笼，里头齐齐挤着黄澄澄的饽饽与疏松的包子，铜壶盖翻开，正往外头腾着热气。
她上楼来寻香膏。左脖子一抹，右脖子一抹，顿时满屋子都是茉莉味。
淮真靠窗而坐，一偏头，看到劈面尚未开门的杂货楼屋檐下立着两三名与云霞年纪相称的少女，皆是一色当下最时髦的三七分电烫过耳短发，白衬衫与牛仔长裤，外套一件呢大衣。
罗文啐了她一口，“你爹呢？”
“去吉里街啊，明天吉里影院放映wild life，夜场比平时便宜一分钱。”
淮真也不急，拾起那饽饽接着慢悠悠地吃起来。
获得这类答复也不奇特。
罗文瞪他一眼：“你懂甚么？”
她想了想，盯着淮真又笑了，说，“你读书？美国大学学费那么贵，云霞还上不起，成日在我跟前闹呢。”
阿福俄然地看了罗文一眼。
阿福道，“那你想吃甚么？”
淮真不由得喉头一动。
“刚买了牛奶返来，正在厨房里蒸玉米饽饽……”
淮真往楼下一瞅，瞅见古旧的石板路上，一堆呢大衣女孩中间走出去一个短呢大衣。短呢大衣神采仍红的跟西红柿一样，但并无毛病她很快便愁云散尽，和几个女孩搭着肩膀笑着走出都板街。
淮真还未及走进天井，一个身型精瘦，皮肤乌黑的中年男人端着两只蒸腾着热气的竹屉大步流星穿进屋里。一见淮真，“唷”一声，咧嘴笑出一口白到发亮的牙齿，“来，快快快快，上楼来吃包子，白菜肉馅的――云霞！去厨房拿四副碗筷上楼来，从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