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是去送命啊!”他双目赤红,“阿临,你在神武军还不到一年,如何去面对突厥铁骑?若你死在漠北,那我,那我……”
端坐铜镜前,望着当中洗去隔日狼狈的面孔。眉间似豪气犹在,却似是而非。她怔怔地凑向前,方伸手抚上眼角,头皮却一紧,未束完的发已被站于身后的他握动手中。
姚易呆怔地眨了眨眼,猛地一擦鼻子,朗声笑道:“那是当然,少爷在哪,我姚易就在哪!”
君意沈一拳击在红墙上,高大的身躯紧紧地逼困住她:“你知不晓得此次突厥到底出兵多少,朔州的十万人马,才只是一部分……”
黑甲神武军重新出发,削瘦却有力的身影立于最前。若将头顶的螭龙金冠,换成昔日朴素的皮革发带,便与那滑头英姿的少年校尉无一非常。秦慕樱立在酒阁窗前,悄悄放动手中的画卷。她亲手绘出的回眸惊鸿,被画中之人赶在抄家前托人归还于她。现在凝睇远去的那道背影,已不知怅的是画卷浮光掠影,还是面前与经往一样难料的运气。
朱红驳古的大门缓缓拉开,庄肃的“朱雀门”三字下,是清一色黑甲红披的威武铁骑。延绵宫墙内,看不清尾端。
“末将徐秦、梁仪,见过郭将军!”
“常家有罪,我杀人亦有罪。你我都心知肚明……”
“……”姚易沉默半晌,悄悄叹了口气,支吾道,“少爷,我,那是我自作主张,对不……”
因为他清楚瞥见那握得紧紧的拳中,一截银制的钗尾合光闪烁。仿佛还能看到流觞曲水宴中,它仆人的惊鸿剑舞。
郭临俄然朝他伸脱手,望着他惊诧的神采微微一笑:“姚易,此去漠北,再请你照拂了。”
郭临调转马头,望向应天门城楼上站着的皇上。身边副将徐秦、官良玉,随她一块拱手施礼。随后回过身,再不游移,策马前驰。
她弯了弯眼,俄然就笑开了。笑容朗如皎月般明丽,豁然轻畅,斯须化开他的激愤。她推开他走到围栏边,俯瞰一脉宫门,轻声道:“意沈,奉求你一件事。”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度展开时,眼底只剩一片肃杀腐败。
“官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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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瞬不眨地凝睇着,像要将他刻入心底般的深镌。伸脱手悄悄抚摩,暴露的臂膀在洇湿的氛围中莹亮光亮。
“结发为伉俪,恩爱两不疑。”他拿起妆台上的木梳,缓缓顺着发髻梳下,“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马车摇摇摆晃地行在山路,车厢内,郭临望着姚易递来的水杯,含笑一声伸手接过。目光却还是直直地望着他:“姚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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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大手和顺地搀住她的腰,苏逸低头在她额上浅吻一下。她昂头和他对视,婉娴地靠在他怀中。空着的手微微抬起,抚在隆起的腹间。
兵部尚书点头感喟一声,道:“刘大人,他那身铠甲,可不是天牢的囚服……郭将军能单身进入勤政殿,这统统您还不明白吗?”
徐秦不作陈迹地撞了撞他,使了个眼色。郭临看在眼里,笑而不语。梁仪一根筋,大抵还痴痴地感觉她并没有杀人,是被人冤枉了。而徐秦固然知情,却没有在他面前说破。虎帐人言可畏,而他们两个,恰是信赖她终会返来,力要将她保护至此。
“秦兄已经派人暗中将阮云送出都城,等聿修把玉锵送出宫,我便再无后顾之忧。意沈,你长情良善,铁血却不卑鄙,会是大齐向来最贤明的君王。”她昂首下拜,“拜别前,我会用突厥的战绩,恭贺你荣登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