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落地，仿佛众臣也跟着发觉了不对，鼓噪声渐行渐小，直到静得落针可闻。殿中阿谁跪得笔挺的背影，却一如阿谁初度领受京兆尹之位的活力少年。孤零却不害怕，安然英勇，叫人满腔愤激，却独独说不出话去呵驳。
隔着铜镜遥眺望向他，表面似罩了一层烟黄光晕，看不清楚神采。头皮连接着发丝的悄悄颤抖，又何尝感受不到腔调中的苦涩。
“秦兄已经派人暗中将阮云送出都城，等聿修把玉锵送出宫，我便再无后顾之忧。意沈，你长情良善，铁血却不卑鄙，会是大齐向来最贤明的君王。”她昂首下拜，“拜别前，我会用突厥的战绩，恭贺你荣登帝座。”
“聿修，尽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颊侧，“生当复来归，生当复来归……”
但是殿中不知何时，已站了位身形苗条的白衣青年。徐公公愣了愣，倏忽记起，仿佛是前些年陛下一向定时会晤的那位年青人。
她按捺胸中激腾的暖流，将同经存亡的这份信赖深切心底。抬手翻开帘帐，官良玉一身军甲，立在铺满舆图的书案前，正含笑恭候他们。
皇上说完，咳嗽几声，抚须望向殿中。缓缓出声：“朕膺期御宇，以资侍政，思宏富教。姑苏白氏孝谦守约，譬兹梁栋，有若盐梅，发愤温裕，局量宏雅。可为京兆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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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腕臂被一只苗条的大手抓住，他噙着一丝笑意，缓缓展开眼。晨光下纤毫毕现的眼睫，和下方两道若月灿烂的深眸。快速眸光一暗，压下她的手，倾身而上。长长的墨发滑下，盖过二人胶葛一处的唇齿……
“常家有罪，我杀人亦有罪。你我都心知肚明……”
“官兄呢？”
夺了这皇位又有甚么意义！
“谭伯，是不是我贪婪太多……才会事与愿违？”
她闭上眼：“那封军情，我昨夜便看过了。”
“老奴超越。”他仓猝告罪，回身正要阖上殿门，却听皇上慵声叮咛：“过来备墨吧。”
“……”姚易沉默半晌，悄悄叹了口气，支吾道，“少爷，我，那是我自作主张，对不……”
再听不见周遭的人声，她悄悄呼气。却在这时，一股大力狠狠地勒住她的手腕，她猝不及防地踉跄发展，被那人一起拉到了殿侧的墙角。
百姓不由自主地让前程，想要看清她去往那边，只一瞬，便连飞扬的马尾都再见不着。
“无，无事。”他唇角一松，吁声道，“就是手脚生了点冻疮，先已经好全了。”
阳光照不到的竹栏墙角，郭临紧紧地拥着陈聿修，一如他力扣在她腰侧的双手，那样融入骨肉的不舍。
朱红驳古的大门缓缓拉开，庄肃的“朱雀门”三字下，是清一色黑甲红披的威武铁骑。延绵宫墙内，看不清尾端。
郭临俄然朝他伸脱手，望着他惊诧的神采微微一笑：“姚易，此去漠北，再请你照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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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临在这细碎的声响中悠悠转醒，鼻端一丝亮光的碎发蹭得发痒，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侧过脸闻到熟谙的竹香。
“殿下，您如何在这儿。”他喘着气走上前，昂首望去却蓦地一怔，“殿下，您……”
“末将徐秦、梁仪，见过郭将军！”
窗格上积储的雨滴逐满逐滴，轻声敲打着窗沿。
黑甲神武军重新出发，削瘦却有力的身影立于最前。若将头顶的螭龙金冠，换成昔日朴素的皮革发带，便与那滑头英姿的少年校尉无一非常。秦慕樱立在酒阁窗前，悄悄放动手中的画卷。她亲手绘出的回眸惊鸿，被画中之人赶在抄家前托人归还于她。现在凝睇远去的那道背影，已不知怅的是画卷浮光掠影，还是面前与经往一样难料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