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台上的长生一边操琴一边运转着《繁音诀》,连缀的号角声仿佛是从疆场上穿越而来,与之一同响起的另有悠远的埙声。这些略显沉重的声音与琴声相合,使得曲声愈发孤单悲惨。
将绝也曾想过长生会为他奏出如何的曲子来。他晓得长生胆小至极,以是就算长生在高台上奏出一首讽刺他的曲子来,他也不会为此感到惊奇。
百年之间将绝也不是没有听过别人在议论他,只要他还是仙帝,只要他还顶着那“三千天下最强者”的名头,这类事大抵便是难以制止的。那些人或是出于崇拜将他捧到顶端,或是出于仇视将他踩入泥潭,各种百般的评价将绝都听了很多,他却从未在乎过。
将绝很清楚,帝阙在盛典上确认了他的行迹后,便已将他身处小千天下的动静说了出去。之前他并未在乎,现在却不得不在乎了。因为长生本日的曲子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他认识到他对长生早已不止是动心,他或许……他或许真的爱上了长生。
那一刻将绝乃至感觉,长生不是在奏曲,而是在三千天下的观众面前对他诉说着甚么。永生硬生生地将他从醉生梦死中唤醒,他仿佛是在用这首曲子奉告本身,他晓得将绝曾经在想些甚么,以是将绝早已不再是孑然一身了。
长生不该沉默的。将绝抬起了拎着酒坛的手,坛内的烈酒顺势流出,缓缓流入了他的咽喉。如果长生唱出词来,不管那些词是在称道本身还是嘲弄本身,将绝都感觉无所谓,可长生恰好挑选了沉默。
长生如许的奏曲气势,倒是让他模糊起了些许熟谙感。当初戎弘毅送来的录歌玉简,仿佛也是这类气势。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帝阙感受着长生用曲声描画的场景,他侧头看向了仍旧闭着眼的将绝。
“哈……哈哈哈!”将绝没有理睬帝阙的话语,他听着高台处传来的曲声,俄然之间笑了起来。将绝没有像昔日普通低笑着,反而近乎猖獗地大笑起来。纵使是他酩酊酣醉之时,他也未如此张狂地笑过,他的笑声当中仿佛还带着最深沉的杀意。
“如何?还要我持续说下去?”纵使帝阙目光再冷,将绝也全然不在乎。他刚才提到的宗门都位于大千天下,它们皆是帝阙暗中掌控着的权势。固然这百年里他孑然一身,也从未插手过任何宗门,但这不代表他对宗门之事一无所知。
比及杀意悉数褪去以后,将绝终究展开了眼。他先是昂首瞥了一眼天空,现在的天空早已不复之前的淡蓝澄彻,反而趋于一种迷蒙的浅灰色,模糊约约还能看到闪电流溢而出。连那氛围也垂垂染上了几分潮湿的意味,仿佛在无声地提示着世人暴雨将至。
“帝阙,让大千天下里的那些家伙循分点,我临时还不想看到他们。”半响以后,将毫不再看向长生,他看着不远处的帝阙懒惰地说道。许是因为刚才的大笑,将绝降落的嗓音带上了几分沙哑的意味,但是他的语气却安静得不成思议。
曲声当中最后透暴露的是繁华过后的苦楚倦怠。昔年的嬉笑怒骂,曾经的金戈铁马,早已跟着百年的工夫垂垂消逝,那不顾统统地追逐传说之举毕竟也只是浮生一梦,而他在大梦初醒以后却又挑选了醉生梦死。
帝阙谛视着高台上的长生,这首曲子固然并非是为他所作,但他能明白曲中所描画的场景,他也能听懂曲中所透露的感情。帝阙听得出长生确切是在用心奏曲,他乃至能感遭到长生曲声背后掩蔽的极致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