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对更高一步的名位并不感兴趣——都已经人臣之极了,再一步不就天子了么?中间那么多小阶段是干啥使的?成心义么?但其麾下将吏却并不作如是想,因为只要裴该更进一步,哪怕半步,他们才会有更多升官发财的机遇。
“胡寇虽平,羯奴在东,巴贼在南,大司马每常忿忿,亦自虑不得息肩。若待天下大定,诸逆授首,马放南边,铸剑为犁,乃可去官而归闻喜,与族人共享承平,诗酒已尽天年。即襁褓中小儿,能得带砺江山,永受朝廷世爵,衣食无忧,亦当满足矣……”
为了朝廷考虑,刚赏的功要赏,该酬的劳要酬,但我也明白你们的顾虑,一怕变动旧制,激发朝野异言,二怕裴该名位、名誉继增,权臣之势就此安稳不拔——说不定下一步就要篡位咧!以是你们不敢给他封王、拜相,加九锡。但没干系啊,我们要的只是朝廷的态度罢了,并非实授,只要裴该极力推让,莫非朝廷还能硬把王冠啥的按在他脑袋上不成么?
因而裴诜和祖纳等人就此展开了长时候唇枪舌剑的构和。厥后数日,朝廷下诏,因大司马之功,拜为丞相,加九锡,朝野间言论一时哗然。随即裴该上表固辞,朝廷再命,裴该二辞,朝廷三命……
当然啦,裴文冀本人是没啥野心的,但他必须为亡兄的两个儿子裴开、裴湛考虑。裴该既已有子,则钜鹿郡公之爵与别宗无份,那只要把裴该拱上王位,裴辑的子孙们才有机遇别开一家公爵呀。
裴诜摇一点头,说:“君等曲解我所言了。大司马所求,并非三事之一,而是封王、拜相,再加九锡。”
裴该本能地感觉,你若加了九锡而不在三五年内篡位或者造反,你出门儿都不美意义跟别人打号召……
但是裴嶷的运营之深,倒是祖纳等人想不到的。裴嶷此计的首要目标,实际是先逼着朝廷表态,好给裴该将来上位扫清停滞。王、相之封,裴该天然会推让,但这只是本日罢了!
裴诜亦然,作为裴徽一系,他在家属排位中要高过裴开、裴湛(裴徽为裴辑之兄),但却不如裴轸、裴丕。倘若裴该为王,而裴开、裴轸、裴诜能够各开一家公爵,难道大好啊?
祖纳实在憋不住了,站起家来,愤然道:“子羽此言,公然是大司马真意么?得非欲陷大司马于不忠不义乎?!”
但是裴嶷提出来,你想不想更进一步是一回事儿,让不让朝廷表态又是别的一回事儿。关头不在于裴诜明天明面上说的,朝廷的威望是否会遭到影响,建功不赏,会不会导致将吏们的懒惰,而在于你的功绩必须因朝廷之赏而宣示天下,不成绩此无声无息,继而为世人所忘记啊!
但究竟上这一报酬,当今之世固然也臭,却还并没有后代那么臭,比如说曹操就曾经以汉当局的名义,加交州牧士燮九锡、六佾,士燮但是别说篡位了,连跟孙权似的自家称帝,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哪。因此裴诜对此没啥忌讳,直接就给提出来了。
裴诜双眉一拧,也站将起来,说:“大司马有定国复土之功,但是爵已郡公、位至上公,除非变动旧制,以王、相及九锡加上,何故酬其重勋,而使天下民气服啊?倘若赏不配功,朝廷声望安在?天子信义何存?!”
裴诜环顾三人,莫测高深地一笑:“君等实不悟也。我意甚明,朝廷当封大司马王,并拜相,且加九锡,唯此才是酬功之道,办事公允,声望不墮……”说到这里,他特地顿了一下,见没人当场拍案呵叱,都伸长了脖子在等后话,这才终究翻出底牌:“唯大司马固辞便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