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是夜越莽穿榛,急不择途,及明困殆已极。初念本欲向西,问之途人,则去京都通衢不远矣。遂入村落,意将质衣而食。见一高门,有报条粘壁上,远视知为许姓,新孝廉也。顷之,一翁自内出,张迎揖而告以情。翁见仪容美妙,知非赚食者,延入相款。因诘所往,张饰辞:“设帐京都,归程遇寇。”翁留诲其少子。张略问官阀,乃京堂林下者;孝廉其犹子也。月余,孝廉偕一同榜归,云是永平张姓,十八九少年也。张以乡谱俱同,暗中疑是其子;然邑中此姓很多,姑默之。至晚解装,出“齿录”,急借披读,真子也。不觉泪下。共惊问之,乃指名曰:“张鸿渐,即我是也。”备言其由。张孝廉抱父大哭。许叔侄慰劝,始收悲以喜。许即以金帛函字,致告宪台,父子乃同归。
牛飞
折狱
经宿,即有同村王五,报称已获。问验既明,赏以千钱。唤甲叔至,曰:“大案已成;然性命严峻,非积岁不能成结。侄既无出,少妇亦难存活,早令适人。而后亦无他务,但有下台检驳,止须汝回声耳。”甲叔不肯,飞两签下;再辩,又一签下。甲叔惧,应之而出。妇闻,诣谢公恩。公极意慰谕之。又谕:“有买妇者,当堂关白。”既下,即有投婚状者,盖即报人头之王五也。公唤妇上,曰:“杀人之真犯,汝知之乎?”答曰:“胡成。”公曰:“非也。汝与王五乃真犯耳。”二人大骇,力辩冤枉。公曰:“我久知其情,以是迟迟而发者,恐有万一之屈耳。尸未出井,何故确信为汝夫?盖先知其死矣。且甲死犹衣败絮,数百金何所自来?”又谓王五曰:“头之地点,汝何知之熟也!以是如此其急者,意在速合耳。”两人惊颜如土,不能强置一词。并械之,果吐实在。盖王五与妇私已久,行刺其夫,而适值胡成之戏也。
乃释胡。冯以诬告重笞,徒三年。事结,并未妄刑一人。异史氏曰:“我夫子有仁爱名,即此一事,亦以见仁人之用心苦矣。方宰淄时,松裁弱冠,过蒙器许,而驾钝鄙人,竟以不舞之鹤为羊公辱。是我夫子平生有不哲之一事,则松实贻之也。
既而三日平复,仍从朝贺。过六七日果生太子,召赐群臣宴。中使出异品,遍赐文武,白片朱丝,甘美非常。孙啖之,不知何物。次日访诸同僚,曰:“熊膰也。”大惊失容,马上而病,至家遂卒。
公廉得情,以周抵罪。共服其神,而不知以是能察之故。公曰:“事无难辨,要在到处留意耳。初验尸时,见银袱刺万字文,周袱亦然,是出一手也。及诘之,又云无旧,词貌诡变,是以确知其真凶也。”
邑之西崖庄,有贾某被人杀于途,隔夜其妻亦自经死。贾弟鸣于官,时浙江费公祎祉令淄,亲诣验之。见布袱裹银五钱余,尚在腰中,知非为财也者。拘两村邻保审质一过,殊少端绪,并未搒掠,释散归农,但命地约细察,旬日关白罢了,逾半年龄渐懈。贾弟怨公仁柔,上堂屡聒。公怒曰:“汝既不能指名,欲我以桎梏加良民耶!”呵逐而出。贾弟无所伸诉,愤葬兄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