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以逋赋故逮数人至,内一人周成惧责,上言赋税措办已足,即于腰中出银袱,禀公验视。验已,便问:“汝家何里?”答云:“某村。”又问:“去西崖几里?”答云:“五六里。”“客岁被杀贾某,系汝何人?”答曰:“不识其人。”公勃然曰:“汝杀之,尚云不识耶!”周力辩不听,严梏之,果伏其罪。先是,贾妻王氏,将诣姻家,惭无钗饰,聒夫使假于邻。夫不肯;妻自假之,颇甚保重。归程卸而裹诸袱,内袖中;既至家,探之已亡。不敢告夫,又有力偿邻,烦恼欲死。是日周适拾之,知为贾妻所遗,窥贾他出,半夜逾垣,将执以求合。时溽暑,王氏卧庭中,周潜就淫之。王氏觉大号。周急止之,留袱纳钗。事已,妇嘱曰:“后勿来,吾家男人恶,犯恐俱死!”周怒曰:“我挟北里数宿之资,宁一度可偿耶?”妇慰之曰:“我非不肯订交,渠常善病,不如安闲以待其死。”周乃去,因而杀贾,夜诣妇曰:“今某已被人杀,请如所约。”妇闻大哭,周惧而逃,天明则妇死矣。

王子安,东昌名流,困于场屋。入闱后希冀甚切。近放榜时,痛饮酣醉,归卧阁房。忽有人白:“报马来。”王踉跄起曰:“赏钱十千!”家人因其醉,诳而安之曰:“但请睡,已赏矣。”王乃眠。俄又有入者曰:“汝中进士矣!”王自言:“尚未赴都,何得落第?”其人曰:“汝忘之耶?三场毕矣。”王大喜,起而呼曰:“赏钱十千!”家人又诳之如前。又移时,一人急入曰“汝殿试翰林,长班在此。”果见二人拜床下,衣冠修洁。王呼赐酒食,家人又给之,暗笑其醉罢了。久之,王自念不成不出耀乡里,大喊长班,凡数十呼无应者。家人笑曰:“暂卧候,寻他去。”又久之,长班果复来。王捶床顿足,痛骂:“钝奴焉往!”长班怒曰:“措大恶棍!向与尔戏耳,而真骂耶?”王怒,骤起扑之,落其帽。王亦倾跌。

悲夫!

逾日有妇人抱状,自言为亡者妻,言:“夫何甲,揭数百金作贸易,被胡杀死。”公曰:“井有死人,恐一定便是汝夫。”妇执言甚坚。公乃命出尸于井,视之果不妄。妇不敢近,却立而号。公曰:“真犯已得,但骸躯未全。汝暂归,待得死者首,即招报令其赔偿。”遂自狱中唤胡出,呵曰:“明日不将头至,当械折股!”押去整天而返,诘之,但有号泣。乃以梏具置前作刑势,却又不刑,曰:“想汝当夜扛尸忙迫,不知坠落那边,何如不细寻之?”胡哀祈容急觅。公乃问妇:“后代多少?”答曰:“无。”问:“甲有何戚属?”“但有堂叔一人。”慨然曰:“少年丧夫,伶仃如此,其何故为生矣!”妇乃哭,叩求怜悯。公曰:“杀人之罪已定,但得全尸,此案即结;结案后速醮可也。汝少妇勿复出入公门。”妇感泣,叩首而下。公即票示里人,代觅其首。

郭安

邑人某,购一牛,颇健。夜梦牛生两翼飞去,觉得不祥,疑有丧失。牵入市损价售之,以巾裹金缠臂上。归至半途,见有鹰食残兔,近之甚驯。遂以巾头絷股,臂之。鹰屡摆扑,把捉稍懈,带巾腾去。此虽定命,然不疑梦,不贪拾遗,则走者何遽能飞哉?

经宿,即有同村王五,报称已获。问验既明,赏以千钱。唤甲叔至,曰:“大案已成;然性命严峻,非积岁不能成结。侄既无出,少妇亦难存活,早令适人。而后亦无他务,但有下台检驳,止须汝回声耳。”甲叔不肯,飞两签下;再辩,又一签下。甲叔惧,应之而出。妇闻,诣谢公恩。公极意慰谕之。又谕:“有买妇者,当堂关白。”既下,即有投婚状者,盖即报人头之王五也。公唤妇上,曰:“杀人之真犯,汝知之乎?”答曰:“胡成。”公曰:“非也。汝与王五乃真犯耳。”二人大骇,力辩冤枉。公曰:“我久知其情,以是迟迟而发者,恐有万一之屈耳。尸未出井,何故确信为汝夫?盖先知其死矣。且甲死犹衣败絮,数百金何所自来?”又谓王五曰:“头之地点,汝何知之熟也!以是如此其急者,意在速合耳。”两人惊颜如土,不能强置一词。并械之,果吐实在。盖王五与妇私已久,行刺其夫,而适值胡成之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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