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永久也不会晓得这个男人究竟叫甚么名字,他永久也不能说出口——世子已经死了。
玄月廿三,东泽侯开蒙城门,肉袒负斧锧请降于徐。城中齐军已被反叛的东泽人搏斗殆尽,冯皓带着十余亲兵往东北奔逃返国。
那客人倒是个女子,将将洗净了头脸,湿漉漉的头发挽成一个髻,斜斜搭在白净的脖颈上。可就在那白净的脖颈上,却有着三四道入肉的血痕,那老妇怀中团着药,伛偻着身子,正给她仔细心细地涂抹着,一边嘴里还没停了碎碎念:
“喀啦”一声,冯皓竟是将手中酒杯都捏碎了,双目几欲裂出:“入彀了!”
“比及再没有‘各国’的时候,遭个报应也无妨。”褚功明走到门口,看着那畏畏缩缩哭哭啼啼的东泽侯被人悬在城门上的绞架上,过未几时,便再也听不见他的嘶喊声了。
玄月初,一行奥秘人马到达涣城,独自投入易将军幕下。
易初瞥见驸马微微扬起了眉毛,那双淡色的瞳人底下,有着他所陌生的光焰。
玄月二十,褚功明带兵逆流而下到达蒙城外,与同时赶来的易月朔部汇合,直攻蒙城。齐将冯皓决死抵当,但是同在城中的东泽侯却不知去处。
一项首级被恭恭敬敬地放在大堂正中的香案上,炉烟袅袅,环绕着那已清理洁净的首级上浅显的男人眉眼。从额头到眉骨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将这浅显的面貌增加了几分刻毒之气。
“去去去!”那老妇羞得拿扫帚赶他,大郎啊啊叫了起来,绕着院子四周地跑。徐敛眉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模样,不由得也随心肠笑了,可那笑影却也不过一顷刻,便飘忽淹没下去。
“那不是普通的人头。”冯皓微微眯起了眼,“不过你说对了,他们还真是在热诚我们。”
易初沉默地看着这个男人。
玄月十五,满月之夜,岑河上滞后的越国守军遭褚功明率领的徐军拦腰截击,全军淹没于浩大河水中。
那守将顺着他目光看去,惊住了——
褚、易二将带兵入城,下的第一道军令便是在城门上斩杀东泽侯。
身经百战、心如铁石的徐国的兵卒们,齐齐朝他下跪叩首,甲胄交击之声遏于云天——
“但听驸马驱遣!”
城令的衙门早已改作了帅帐,此时四方的屋檐斗拱上都悬了白布,来交常常的人衣衫庄严,额头上缠着白纱,眉宇间凝着愁恨。
***
“不。”冯皓勒住了马,昂首看向那城楼上飘荡的旗号,“这不过是声东击西。”
“女人这脖子生得真是都雅,皮肤像是泉水里泡出来的,只可惜了到那里刮擦出来如许的疤哟……”
“但听驸马驱遣!”
冯皓年近四十,是八岁的齐王的母舅,平生兵马罕少败绩,但是策划了多年的岑河之役竟莫名其妙输了个崩溃,心中正自好气,又被东泽人如许一搅缠,直是心中郁结。东泽侯听闻冯皓到了蒙城,赶紧从都城赶了过来赔着笑容宴请齐国诸将,冯皓拿着酒杯却只哼了一声,不谈面前的事,却仍对近一个月前的大战耿耿于怀。
他畴昔瞧不起他,觉得这驸马不过是个在女人裤腰带上讨糊口的男人,与公主比起来,他一万个不配。但是在举国摆荡的时候,倒是这个男人站了出来,他仍旧那样暖和安闲,仿佛能够随时无声无息地退进四壁后的暗影中去,如果不是易初亲眼瞥见他在烽烟中抢上了蒙城、杀死了旗亭上的守军、一把扯下了东泽的大纛、然后一骑快马带着世子的首级飞奔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