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宫铃响起。我与世人含泪告别,聚少离多,只怕今后再难相见了。
我端上一杯茶,冲皇上笑道:“珑儿不懂朝局之事,但珑儿明白一件事儿——太子起首是陛下的儿子,其次才是大明的太子。为人子者,他不敢违逆君父。”
他说,他在陈府第一天见到我的时候,就想到了这句诗——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相逢相遇,适我愿兮。
我看到一言不发的卫离哥哥后,心底俄然涌起很多旧事,问道:“卫离哥哥可有甚么要叮嘱清儿的么?”
和儿已经出嫁了,传闻父亲给她的陪嫁也不亚于当年姐姐出府的陪嫁。桐城的百姓只道方家嫡出二蜜斯与姚家公子喜结姻亲,是个不成多得的良缘。
皇上并没起狐疑,动了动,冷哼一声对我道:“太子结党营私,朝中大半的文武大臣为他说话,若非如此,当年的太子之位如何能够是他的?朕堂堂一个天子,连后宫、东宫的废立之事都做不了主,这个大明还是朕的大明么?恐怕早已经成了太子的大了然!你说朕还要如何恩宠他们母子?”
我笑了笑:“清儿明白。”
我因为还未正式册封,且又为陛下改了名姓,以是并没有今后妃之礼入陈府的门,只是走了内院。不过如许,倒叫我们一家人能够好好相处,不必有那么多的端方,行那么多虚礼。外祖父外祖母拉着我讲了很多的话,绮表姐也是为我生养皇子而高兴,只是卫离哥哥,站得不近不远,不苟谈笑的看着我。
外祖父不屑斥道:“这个皇贵妃,在前朝的确申明狼籍。一个后宫妇人,又是诡计干政,又是企图干预储位之事。华清不必听你外祖母的,若你能为大明除了这个祸害,可真是我朝最大的功臣!”
我晓得外祖父不过说些气话打趣话,以是笑笑也没当真。
皇上从我手中接过奏疏的同时,仿佛也拿走了了我心脏的一角。我缓缓的放下双手,带着一丝不甘、一丝落寞,明显是我先遇见他,明显他是爱着我的,为何运气如此玩弄我?为何如花美眷、劳燕双飞,不成以属于我?
绮姐姐拉着我的手,说道:“皇上要立你为顺妃,宫中嫔妃未几,这个位份倒也不算低,上头,也就是皇后和郑皇贵妃。”
紫禁城自贞顺门往内宫的路上,汉白玉阶上铺着红锦金毯,銮仪卫和禁军守在城外,红毯绝顶,是朱翊钧和他的后妃。我远远看了一眼紫禁城背后的四角天,日色灿烂,将宫羽楼台埋没在万丈尘凡当中。我缓缓起家,踏上那朱红卷毯,凤纹玉鞋里的双足感到了一种利诱性的柔嫩温馨,直到我蹋出步子,十几斤的凤冠霞帔压得我不得不每一步都走的谨慎翼翼。梅姑奉告我,凤冠带的久了,风俗了,身上便会生出那样的力量来承担它。
太子废立之事,自有祖宗端方决定,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他本身当年私心宠嬖郑皇贵妃和福王,想立福王为太子,分歧礼法,被朝中大臣劝止,现在却说成是太子殿下结党营私,当真无耻好笑!我心中很有些不忿,干脆把误了姻缘的任务全数怪给他。
在这一天,紫禁城里的史乘为我留下了短短的一句话——闰月壬寅,以皇子生,诏赦天下,晋李氏婉兮为顺妃。
他顿了一下,又道:“没甚么了。”
我攥住本身的裙摆,仿佛那样的话,压着我喘不过来气的东西,能变得轻一点。
不知像不像,身后的崇祯门夜里关起,两扇大门碰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