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饮不食, 就连姨母和卫玟、卫珠轮番劝他,他也充耳不闻, 只是抱着卫璜的尸身不放。
卫畴神情微变,一双虎目斜睨着我道:“尔此话当真?”
许是方才同卫畴之间的比武,太耗心神,刚一出了阁房,我便感觉一阵晕眩,若非卫恒一向扶着我,几乎坐倒在地。
饭后歇了一会儿,我想沐浴,他却不准,“你这两日过分辛苦,不如先好生睡上一觉,等明日规复些精力,再沐浴也不迟。”
“昨夜未得夫人答应,便和夫人同床共枕,确是恒的不对,但我既已承诺了你,哪怕再是巴望,也毫不会不守承诺,强行同夫人……”
我心有不忿,便是他父王卫畴,我都敢怼归去,如何到了他眼里,就这般荏弱了。我正要开口,他却俄然将我拥到怀里,在我额上印下一吻,再没说一句话,回身仓促而去。
卫恒携了我随世人跟他辞职时,卫畴俄然拿起卫璜枕边的一枚鱼龙符佩,递给我道:“吾悔不听阿洛之言!此佩我本是要赐给璜儿的,可惜他现在已然不在,吾便将其转赐于汝。”
话音未落,他紧闭的双目下,已是老泪纵横。
“儿妇毫不敢欺瞒父王。”我重重顿首。
我换好衣裳、绞干了头发,又定了定神,才走了出去,他正坐在食案边,对着尚未撤下去的早膳皱着眉头。
他僵坐半晌,寂然长叹道:“想不到我卫畴纵横天下三十年,竟也有悔怨的一天!”
昨夜,他并没有趁机对我做些甚么。
不料卫畴竟会赐我这等殊遇,我躬身谢恩,双手接过那枚鱼龙佩,随卫恒退了出去。
“本来夫人是怕我违背信定,昨晚对你行那不轨之事?这才饭也不吃,就急着去沐浴?”
卫璜起先不过是喉咙痛, 有些畏寒发热,谁知第二天身上便起满了红色的小疹子, 高热不退。
“数月前儿妇替仓公讨情时,曾问过父王,如果杀了仓公这等神医,不怕有朝一日悔怨吗?请恕儿妇抖胆问您一句,您现下是否仍然不悔?”
卫恒发觉出他话语中的杀气,忙将我护在身后,举头同他父亲对视。
卫畴身形一僵,缓缓侧头去看姨母,想要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方举起一半,又寂然垂落。
到了第五日傍晚,即便卫畴身为一代枭雄, 手握无数人的存亡, 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最心疼的小儿子, 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许是实在过分疲累,不等他替我梳完头,我已然睡了畴昔。
“今后若老夫再欲犯此等大错,又想一意孤行枉杀性命,阿洛可持此佩,直言进谏。”
他再是对幼弟心有妒意,为了他的父亲免遭丧子之痛,还是盼着卫璜能早日病愈,但是卫畴竟如许曲解他,实是过分不公。
许是终究将心中的哀思宣泄出来,失声痛哭过后,卫畴终究命人将卫璜的尸身抬下去擦洗换衣,筹办入敛。
卫畴终究松开卫璜的尸身,抖动手拿过我呈上的那片苇叶残骸,凝睇很久,血红的一双眼睛垂垂漫上一层湿气。
我这才完整松弛下来,头枕在浴桶边上,任由热水舒缓我这几日的疲惫。
转眼已过两日,卫畴却仍旧未从丧子之痛里走出稍许。
我从袖中取出一片烧了大半的苇叶来,双手呈上。
过了很久,我正要从浴桶中起家,忽闻脚步声响,跟着便见红色的帐幔扬起,竟是卫恒大步闯了出去,慌得我仓猝双手抱胸,将全部身子重又埋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