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深重,她的眸光却仿若穿笼而出,直直射入刘浓心中,汝南郡公神情涩然,不由捧着竹简,朝着她渐渐一揖:“阿姐教诲的恰是,但是,乾儿年方三岁,宜习《毛诗》,却非《庄子、大宗师》。阿弟唯恐其知末而忘本,故而……”
语声低软,柔情似水,才子若置梦中。
陆舒窈思及他长年身处北地,宿风饮雪而无人照顾,内心又一软,转念间,复又想起昨夜的诸般嫙旎,香腮霎然一红,悄悄啐了一口,明眸悄转,却见他正怪怪的笑着,显是伉俪同心,想到一处去了。
陆舒窈撩了他一眼,轻声道:“袁家小娘子,舒窈亦曾见,确乃聪明玉透的人儿,若居南楼,自是当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陆舒窈顿了一顿,忽地又歪过甚,凝睇着夫君,直直看得他面红耳赤,方道:“却不知,五楼足否?”
此二人,恰是刘浓与陆舒窈。
抹勺跪坐在小娘子身侧,将小娘子的长发揽于怀中,细细的梳着,闻听刘浓咳嗽,转眼一看,见他面泛红光,下认识地便问:“郎君,但是着凉了?”
刘浓长身而起,捏着竹简,背负动手,走向室外,凭栏一望,但见朱丹飘在东天,眼芒和顺,冷静的照雾破澜,千顷庄园初初醒来,浑白庄墙耸峙于远方,青青竹柳环抱着两汪清溪,田垅中,乌燕剪尾比翼飞;水池内,白鹅浮绿水;朱廊畔,雪猫卧花荫。
殊不知,小刘徵的这一番小行动,都落入了刘氏的眼里,刘氏心疼孙子,当即佯怒道:“虎头,切莫偏疼。”表示刘浓抱抱小刘徵。
统统,依如是,依仍旧。
现在,因刘浓南征北战、功劳着著,已由成都侯、镇西将军晋为汝南郡公、征西将军,并开府仪同三司,加号角;且都督豫、司、雍、冀、代、凉五州之军事,而刘氏则被晋室表为娄县乡君,但是,她眉纹潜生却非是以,实为这阖院的笑语欢声、合座后代、如水静华。
陆舒窈水眸流盼,只觉光阴静好,唯愿就此到老,转念间,嘴角却一弯,轻笑:“夫君,我们庄中有东南西北中五楼,尚且有一栋别院,阿娘居中楼,舒窈居东楼,游思mm居北楼,阿姐居西楼,绿萝处别院,却不知,何人居南楼?”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清浅,渐行渐近。
“哼!”
汝南郡公嘴角默裂无声,暗觉浑身怠倦尽去,虽长年砥血厮杀,见惯了生与死,却非枉了此身。
“嗯!!”刘浓捏拳于唇下,重重的假咳了一声。
陆舒窈款行于廊,待行经刘氏身侧时,端手万福,厥后,抱了抱儿子,鼓励了几句,遂又亲了亲小神爱,方才微微一笑,向刘浓走来,当是时,晨阳落在半边,一半拂着她的鹅黄抹胸襦裙,一半掩着金丝履。
“是,阿父。”小刘乾神情不卑不亢,不徐不急的复一揖,而后,顶着小青冠落座于案后,读书声复兴。
刘浓心若明湖,渐有轻风扫过,惊起波澜如纹,不由将怀中的人儿搂得更紧了些,轻声道:“舒窈,为夫……”
闻言,刘浓目光一缩,身子颤了颤,心中如有一枚针,正渐渐的扎,一寸一寸。继而,他深吸一口气,笑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也许,在她的梦中,亦有一兔如是。”说着,紧了紧陆舒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