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歇把冲动的芈月拥入怀中,安抚着道:“我晓得,我晓得,你放心,不管和氏璧到了那里,不管过了多久,我都会帮你找返来的。”
那人伸开嘴,满嘴是血,含混隧道:“石头……帮吾一观,吾舌尚在否?”
芈月双目炯炯,咬牙道:“和氏璧是我的,我的。既然他们留不住,那就是他们没有德行,不配持有。”
正说着,那人便收回一声嗟叹。向寿忙问道:“张子,你无事吧,是谁把你打成如许的?”
那人倒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含混道:“多谢……”
芈月望天,叹了一口气,道:“口气够大,只可惜先生现在的模样太没压服力。”
谁知那人固然看似半死不活,听了她这句话,俄然抬起脸来,满脸血污,眼睛倒是直直地瞪着芈月。
魏冉吓得缩到芈月怀中道:“好多血,好多血呢……”
芈月见魏冉吓得短长,赶紧抱住他安抚道:“小冉不怕,不怕。有母舅在,有阿姊在,小冉不怕。”
向寿道:“他名唤张仪,原是魏人,三年前游历到此,投于令尹昭阳的门下。因为甚受令尹看重,又因恃才傲物,与人分歧,本来还住在令尹的馆舍里,厥后受同侪架空,将他挤出馆舍,又租住了逆旅,只是时久了,行囊渐空,不免连逆旅也住不起,便要寻更便宜的下处。”所谓逆旅,便是后代所称的堆栈,此人被架空出昭阳的馆舍,租住逆旅,天然是耗损不起。
芈月这才端着水出去,递给黄歇,黄歇便扶起那张仪,半倚着墙壁坐着,将水递与他喝下。那张仪一口饮入,漱了漱口,便吐出数口血水来。
南后见楚王槐渐似有被郑袖说动之势,干脆一拍两散。她病入沉疴,不管是和氏反璧是灵蛇珠,既不能令人延寿,便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却不想令郑袖对劲,便深思将和氏璧转给何人,会使郑袖无处动手。她探知令尹昭阳向来最好美玉,且位高辈尊,对楚王槐亦有扶立之功,恰是可接办之人。
他察颜观色,早看出芈月与黄歇两人必是一对情侣,便信口开河,胡赞乱颂起来。
张仪哼道:“比赶上庞涓还惨,起码孙膑那是遭人妒忌。我倒是赶上个蠢牛,听不懂人话的蠢牛。”
芈月怔了一下,才道:“干吗?”
芈月见了他这副死鸭子仍嘴硬的模样,忍不住要辩论道:“中间竟然自比孙膑,口气够大。”
张仪恨声道:“昭阳那头蠢牛,说是丢了个叫和氏璧的玉,硬说是我偷的,就把我打成如许了。唉,真没想到我张仪自大绝世之才,竟然为了一块破石头被人摧辱至此。”当朝令尹,他便也是张口就骂,实是狂放已极。
黄歇也忙上前,叫道:“张子……”
芈月惊道:“先生吐血了,是不是有内伤?”
张仪拍着席子叫道:“喂喂喂,你们二人卿卿我我够了吧,没看这儿还躺着一个重伤病笃的病人呢!”
黄歇笑道:“放心,你虽伤重,却不至于病笃。医者说过了,你固然看起来血淋淋,应当很痛,但顶多是皮肉伤,连筋骨都没伤到。”
张仪却不承情,点头叹道:“算了。屈子是君子,君子如玉,只能用来捐躯或者供奉。而我张仪要的是立名天下,争胜各国。大争之世民气如疆场,要如铁的刀剑才合适我。我和他,不是一起人。”
芈月之前还吓了一跳,现在见他出声,倒放下心来,她是见过这类伤势的,当日女女葵初入宫,便被楚威后罚以杖刑,固然此人的伤势,看似比女女葵更重,但见他还能出声,乃至在向寿扶着他的时候还略能借力一二,便知他固然看着一身是血,伤势倒不至于到送命的程度。当下便一边跟着向寿与黄歇送他进屋,一边惊奇地问向寿道:“母舅,这个就是你说的能言善辨之张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