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有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闷热得令人脑中发晕。隆冬天里,倒是窗户紧闭,密不通风。抢先那屏风上有幅长画,是一卷铁马江山图,挥笔有力,遒劲而极有风骨,残阳半落、青山遮映,山下边角连营,萧瑟无声,却仿佛又是到处喧哗、铁马金戈。
“甥女小巧。”商海道:“还请宣督师与我暗里说几句话。”
这个面孔忠诚儒雅的男人冲她点了点头,道:“爹,你放心,我会管束着小巧。”
外头愈发的黑了,高大的屋宇树木在昏黑中投下影影绰绰的表面,尚书府从门外到院内有成排的灯笼带路。秀姨亲提了一盏灯笼,送了阮小幺出去。
宣明庭却面色的一黑,撇了撇嘴,赶小鸡似的挥了挥手,又背了畴昔。
阮小幺忙道:“我这便归去!”
商老爷轻声道:“你稍后随你母舅去……去定国公府上。记着,切不成张扬行事,要知书达理……”
他先出了去,连着里头下人也出了,只剩了祖孙二人在屋中。
她这才明白为何宣督师会沉默点头,定国公府之人悉数在院中环绕。
商老爷又叹了一声,终究道:“今后,外祖父再也护不住你了……你、你万事,多谨慎。”
“小巧,”商老爷声音有些沙哑,“过来。”
阮小幺看得入迷,顷刻间便回想起了兰莫那支北燕铁骑,不由赞道:“好画!”
这是个神采持重而刚毅的男人,与商海年纪相仿。又更添了一层营伍之气。两人相对拱手,算是施礼,那人便道:“商兄,今儿个你如何来了?”
屋中偶尔有人出来,又有人出来,总之来去无声,压抑的很。
商老爷却非常欣喜,缓缓点头,又看了阮小幺很久,衰老地感喟。
前些光阴,阮小幺在宫城内见过定国公一面,当时的他神采奕奕,仿佛是个很慈爱的老头子;几月一别,再见他时,一样是眼中蕴光、面庞红润,但却完整不是之前那风骨健朗的模样。
屋里头最远处搁着一块冰,使暑气降了一些,桌椅木架也有些蕴凉。商老爷的身子无甚转机,只强打着精力,让丫环扶着靠坐了起来,枯瘦有力的手向阮小幺招了招。
她实在不知该拿甚么感激她。
她这才发明,那宣督师已将老而苍劲的定国公扶了出来。
阮小幺无法道:“是是是……我错了!”
阮小幺嘴一张,聪慧了。
“莫要记恨你外祖母。”他用低不成闻的声音道。
前朝毁灭时,皇室之人大半死伤殆尽,只前太子一族漏了一些。先帝找不到尸身、也找不到人,无法之下,只得颁了这免死圣旨,意示过往不咎。
阮小幺立在榻边,半晌,点了点头。
出去后,商海正在外甲等着。道:“走吧。”
“我大郎君的画,天然是好。”一个衰老却矍铄的声音传来。
说罢,让那两轿夫调了个头,直转向商家去了。
现在被那陈嬷嬷晓得了免死金诏一事,恐怕此事不久便要传遍宫中。
“家中有事?”她不解。
空荡荡的屋子,只回荡着他的感喟声,以及枯萎的话声,格外苦楚。
他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想,最后也毫无体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何个个都与她说,宫中之事不能插手?
定国公不知是心中稀有还是全然被蒙在鼓中,只摆摆手让宣督师不要再扶,到了那屏风跟前,干瘪的手指抚上了那画,道:“我大郎君画得一手好画,不过被我撕了大半,现在最入我眼的,只要这一副铁马江山入梦来。这不,就镶在屏风上了,日日看着,也盼着他给我托上一两回梦。”